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安處
旋之看了陳郡問道:“姐姐,真的是夫人過來了麼?
”緣之也緊緊的看着她。
陳郡的眼眶通紅,吸了吸鼻子,臉上露出個笑:“是,你們倆上去把我四弟叫下來。
”
旋之點了點頭,臨上去之前突然道:“姐姐别傷心了,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緣之在她旁邊使勁點頭。
陳郡“嗯”了一聲,垂下頭用帕子擦了擦眼淚道,擠出一個笑:“快上去吧,中午讓船家多做些菜蔬,母親跟弟弟這一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屋裡的宋氏聽到女兒這麼貼心的一句,眼淚更是流不盡了。
陳郡在外頭站了站,才算是将洶湧的情緒都按壓下去。
等了一會兒,旋之跟緣之果然領着陳末下來了,見了陳郡還在等着,陳末顯然有幾分羞澀,垂着臉龐走到船梯。
陳郡是姐姐,主動上前拉了陳末的手:“弟弟。
”
陳末立即飛快的喊道:“姐姐。
”
兩個人雖然沒哭,可親緣關系一下子續接上了。
陳郡拉着他的手一直沒松開,一邊走一邊道:“來屋裡喝杯水吧。
”
陳末沒有反對,乖乖的被她牽着,阮娘看見他的樣子,就如同牽着晟哥兒一般,心裡酸澀難忍。
宋氏見了她們姐弟二人進來,眼淚已經停住,隻是眼眶比陳郡還要紅腫。
阮娘就讓陳末坐在宋氏下首的小圓凳上,她則親自倒了一杯水送給陳末。
陳末連忙站起來雙手捧着,嘴裡讷讷的道謝,一雙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落。
宋氏看了小兒子的窘樣,終于破涕為笑,對陳郡道:“你這個弟弟性子安穩,最喜歡一個人待着,你讓他喝了水上去跟着阿哲就好。
”
陳末聽了母親的話,連忙一口氣把水喝了,臉紅一直到脖子根,站起來對了兩個女人道:“娘,姐姐,我先上去了。
”十四歲的人,看着格外的腼腆。
陳郡送了他出門,再回來就笑着道:“晟哥兒出生,我總覺得他長得不像我,可今日一見四弟,就如看見晟哥兒長大了一般……”
宋氏是知道陳郡生了孩子,聞言起身拉着她的手帶着她坐下:“你也别太自苦了,你跟他還不一樣,哥兒好歹是跟着生父,盛王爺這個人,别的先不說,照你爹的話,方正二字還是當的起的,再說,還有咱們從旁看着呢,等哥兒大了,就像那雄鷹,翅膀硬了總是要飛的,這個誰也管束不住……”
陳郡就點了點頭:“嗯,我看他是對孩子還好,否則也真不放心。
另外也托了相熟的人照拂孩子,盛王爺還答應我一年可以跟孩子生活兩個月。
”
宋氏便道:“如此看來,也不是個不講理的,這樣就好,哥兒是我們家的親外孫,我們是不會看着他受委屈的,之前以為能把孩子帶回來,也就沒在燕國做什麼安排,等咱們回去後,找些可靠的人手,到時候送到哥兒身邊,來往傳信,也免得你記挂着他再吃不好睡不着的……”
宋氏的慈母心一覽無餘,她又是經曆過失去女兒的痛楚,所以對陳郡這樣的驟然離開孩子的情況就格外的理解,說出來的話讓陳郡又忍不住淚眼朦胧。
陳郡深吸了一口氣,捏着已經濕透了的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都聽您的。
”
宋氏就笑了起來:“你們都大了,不是小時候,現在我們也老了,自然是你們自己做主,我們從旁看着,你放心,回了家之後,一切都依着你,外頭的事有你爹,你大哥,他們遮風擋雨,咱們納涼喝茶……”
陳郡被她說的笑了起來,宋氏看見她的笑臉,就撫摸着她的頭,将她靠在自己肩窩上。
陳郡聞着母親身上安定人心的氣息,突然有了說話的興緻:“您不知道,我就像坐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宋氏連忙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
孩子,你受了大罪!
”想起從前,她的聲音再度哽咽了:“大聖僧說的話,我不想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多少次的夜裡,我都祈求蒼天,把我女兒受的困難挪到我身上吧!
”
午夜夢回,她簡直不能想象女兒的處境有多麼糟糕,那麼小小的女孩,沒了父母嬌寵呵護,一下子從天堂落入地獄,她那時候一面祈求老天仁慈些,一面又忍不住湧起殺人的心,若是世間多些好人,若是她的閨女能遇到一些好人,總算她還能活。
陳郡一下子哭了出來,她生了晟哥兒之後,也這樣期盼過,盼着晟哥兒一路平順長大,無病無痛,病痛哪怕都十倍百倍的降臨到她身上呢,她也甘之如饴。
現在母親的心一下子說到了她的心底深處,那些隐秘的關于母親的愛的東西全都紛亂的湧出,她也是有人疼有人愛,有人如珠如寶的珍藏了。
時隔十三年,母女重新聚首,埋頭痛哭,那嗚咽之聲,幽幽蕩蕩傳出很遠很遠,悲涼凄惶。
而發洩過後,衆人仿佛更加親近了,那因為時光而擱淺的情誼再度重新拾起來,被淚水一沖,就顯得光潤純粹。
陳郡拉着宋氏的手:“若不是當初弟弟找上我,我沒有今日。
”
宋氏就笑道:“别看他們是小的,照舊心裡疼你疼的緊呢。
你爹平日根本不信佛,陳霧出門找你的時候,我見他偷偷的燒香禱祝……,難得他有這份心意,我也就沒好意思揭穿他……”說起丈夫陳煜,宋氏的臉上笑容增加了不少。
陳郡也跟着笑,宋氏就道:“咱們家祖上都是單傳,到了你們這一代,才有了你們四個孩子,你爹是最疼你的,可他怕我有了小的,就不管你了,平日裡都是對你不苟言笑,總是跟我搶着抱你弟弟,其實那時候,我怎麼可能不疼你,我也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不去揭穿而已。
後來你丢了,他也是偷偷的哭,哭完就用冰水敷眼,自己一個人,把衣裳袖子都弄濕了……”
陳郡覺得自己眼淚又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