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過去，如今已經是冬季，今日天氣卻很好，甚至還有溫暖的陽光，然而，上官楚楚的心中卻是完完全全地冷寂，和這冰冷的溫度一模一樣。

　　就算是回到了熟悉的清荷院，上官楚楚的心情也沒有一絲好轉，沒有精神和欣喜她回來的婢女們多說什麼，上官楚楚輕輕合上了房門，目光卻是平靜地看着玄驚羽。

　　“那個程将軍是你的人。
”上官楚楚淡定地說道，這不是一個問句，而是肯定。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玄驚羽苦笑了一聲。

　　“玉無雙以為今天的陷阱是玄天傲安排的，其實這一切都是你的手筆。
”上官楚楚輕輕地說道：“玄天傲身邊有陸雲煙，陸雲煙是玉王爺的手下，她怎麼會容許玉無雙受到這樣的折辱。
在我們離開京城中，陸雲煙的勢力就已經很大，而現在經過了幾個月的的經營，陸雲煙更加已經一手遮天。
隻可惜，她終究開始比不過你，你在暗地裡的勢力恐怕一點都不必玉王爺少，今天的計劃，除了你，再沒有其他人可以進行。
”

　　“不錯，是我安排的。
”玄驚羽沒有否認，平靜地應了下來，“楚楚，你該知道，一切動亂的源頭在玉王爺，而玉無雙是他的兒子！
我打擊了玉無雙的聲望，也就是間接打擊了玉王爺的聲望，為了大業，我别無選擇。
”

　　沒有搭話，上官楚楚微微挑了挑眉，“是你安排的，可這天下，除了我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相信這一點。
玄驚羽，我現在才知道你是一個多麼可怕的男人。

　　被忌憚，你就趁勢離開京城，那天晚上，你來救我，不僅僅是擔心我，你更是想借着這個機會離開京城，探尋真相。
現在想起來，你應該早就開始懷疑玉王爺，所以才借由這個去了南方。

　　被追殺，你就利用傷勢得到玉王爺的信任，對了，那一天，其實你早就知道玉王爺一定會來吧！
畢竟你手中勢力強大，玉王爺不可能會放棄。

　　在玉王爺領地的這段時間，你應該已經安插了不少探子吧。
所以，你選擇了回來，因為就算身在京城，你也已經可以知道南方的動向，而為了更加保險，你還激玉無雙來到了京城，因為你知道玉無雙是玉王爺唯一靠譜的繼承人，他死了，玉王府的未來就毀了。

　　一步一步，你算無遺策地走到了今天，玄驚羽，我隻有一件事不能理解。
”

　　“什麼事？
”猜測出上官楚楚想要說什麼，玄驚羽仍是配合地問道。

　　“我真的很好奇。
為什麼你對玄天傲這麼忠心？
要知道，他殺了你的妻子是真，打壓你是真，刺殺你，想要置你于死地也是真，換做任何其他一個人，都應該要反叛他，這也是玉王爺相信你的一個重要原因。
可你，為何從始至終都是站在玄天傲一邊。
就算投靠玉王爺，也隻是假意，隻是為了更好地幫助玄天傲。
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愧疚，你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因為愧疚做到這一步？
”上官楚楚緩緩地說道，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她太久，不知為何，今日卻是自然而然地問出來。

　　或許，她的心中，對于玄驚羽已經開始變得不信任，所以才會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

　　玄驚羽的嘴角慢慢扯出一個笑容：“就算你不問，我也該告訴你。
這是我一生中最陰暗的秘密，而楚楚，我唯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和你産生隔閡。
如果你願意聽，那麼就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

　　上官楚楚的心中有所預感，玄驚羽口中的這個秘密恐怕會十分驚人，她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玄驚羽肯為玄天傲做到這地步。

　　“楚楚，想必皇兄已經和你說出父王在位期間，皇宮中的種種秘事，而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件事，這個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其他的知情人，早已經入了黃土。
”玄驚羽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刻骨的哀傷。

　　上官楚楚竟覺渾身一顫，玄驚羽少有這般外露的表情，他的哀傷絕對不是造假，可先皇在位期間，他明明受盡了萬千寵愛，為何今日，還會流露出這般的徹骨的痛楚？

　　“所有人都知道，父王的後宮中，唯一得寵的就是蓮妃。
蓮妃進宮以後，父王很少再去其他嫔妃處，幾乎空設了整個後宮。
後宮中的女子對蓮妃充滿了嫉恨，可是礙于父王，誰也不敢輕易動手。

　　蓮妃進宮後，很快就有了身孕，十月後，她的孩子就要出生。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孩子不能出生，因為孩子一出生，必将受到十萬分的寵愛和關注，到時候再想要扳倒蓮妃就太難了。
那時，後宮中有無數的明槍暗箭，但是一一都被父王擋了下來，終于，還是到了蓮妃生産的那一天。
”

　　玄驚羽淡淡地說着，臉上甚至還帶着慣有的微笑，然而，講到此處，上官楚楚卻不由微微一凜。

　　看見上官楚楚的表情，玄驚羽撫慰性地一笑：“楚楚，你應該已經猜到了，那天出生的那個孩子，就是我。
然而我，卻并不是蓮妃的孩子。

　　當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放在蓮妃的身上，沒有人注意到，後宮的角落裡，有一個女人正在艱難地生産，這個女人，就是甯妃！
父王偶爾還是會寵幸其他嫔妃，不知是運氣太好還是太壞，甯妃隻有一次，就懷上了孩子。

　　然而，那個孩子和蓮妃的孩子出生在了同一天，就注定了悲劇。
那邊人聲鼎沸，這邊卻是冷冷清清，就算是清冷如甯妃，也不由看到了幾分痛楚。

　　所以，當當時的皇後過來，說出她的計劃時，甯妃想了一下，便答應了。

　　或許你已經猜出那個計劃，就是交換嬰兒！
我本是甯妃的兒子，卻在偷梁換柱之下成為了蓮妃的孩子，從此受盡萬千寵愛。
而那個真正蓮妃的孩子，卻在出生當天就被皇後殺死。
”

　　竟然……是這樣……上官楚楚的眼中有些怔忡，她現在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
甯妃真是那個靈位上的名字，她是玄天傲的母親。
而今天，玄驚羽告訴她，甯妃也是他的母親，他和玄天傲竟然是親生兄弟！

　　“幼時的我有溫柔的母親，有父王的寵愛，總覺得自己是最快樂的人，這時的我并不知道，皇宮中，除了父母，其他所有人，竟然都在恨着我。
這一點，在小公主蔓延淚痕說她會讓我付出代價，然後縱身躍入湖中之後，我終于明白。
她甯願用自己的生命冒險，也要讓父王責罰我。
”玄驚羽的聲音變得苦澀：“小公主因為落水去世了，父王根本沒有責罰我。
而就在小公主下葬的那一天，甯妃來找了我。
”

　　“那天的甯妃根本沒有以往淡雅的樣子，她的眼中滿是厭惡，她惡狠狠地告訴我一切事實，她說我隻是一個小偷，偷走了本該屬于别人的寵愛，而剛剛死去的，正是我的親妹妹！

　　那時的我，才六歲啊！
我隻是呆呆地看着那個女人又哭又笑，心中莫名地覺得十分痛苦。
我永生永世都無法忘記那是甯妃眼中的刻骨恨意！
當時的我不懂，但我将那一番話記了下來，我偷偷去問了皇後，皇後沒有一點遲疑，立刻告訴我當年全部的細節和真相。
皇後講得清清楚楚，我沒有任何懷疑的餘地。
原來我真的并不是蓮妃的兒子，而她的親生兒子，早已經因為我而死去！

　　皇後在我離開前，還瘋狂地大笑着，對她來說，隻要不是蓮妃的孩子，那麼誰得到寵愛，誰登上皇位都無所謂！
更何況，我已經知道了真相，我将痛苦終身！
”似乎回想起了什麼，玄驚羽終于抑制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切竟然有着這樣的内情，甯妃在玄天傲的口中，是一個完美無瑕的母妃，可她對玄驚羽所做的一切難道就真的沒有錯嗎？
成為蓮妃的孩子，不是玄驚羽所選擇的，他也隻是被陰謀推動着的可憐孩子，可一切怨恨卻為什麼要加諸到他的身上？
被親生母親怨恨，這樣的痛苦，玄驚羽恐怕一生一世都忘不了。

　　“蓮妃一直對我很好，我心中早已經接受她真正作為我的母親，我本想忘記一切，可是甯妃不許我忘記。
她一次次地來找我，表情一次比一次痛恨，她恨我殺了她唯一的女兒，恨我讓她的孩子失去關注。
她要我把皇位讓給玄天傲，讓我一心一意輔佐玄天傲，因為她生下了我，我必須要報答。
如果我不答應，她就會把一切公布出去，而且，她會說成是蓮妃自己生下的是個死胎，是強行把我搶過去的。
”

　　“你，答應了？
”上官楚楚輕聲問道。
或許對玄天傲來說，甯妃是最好的母親，然而，對玄驚羽來說，她恐怕就像一個噩夢……

　　玄驚羽苦笑了一聲：“為了保護蓮妃，我不得不答應……而她，畢竟是我的親生母親！
而不久後，甯妃因為被陷害而死，她在臨死前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警告我一定要遵守承諾，否則我的秘密一定就隐藏不住，否則她做鬼也不會放過我。
我隻覺得無力，反正對于皇位，我真的沒有什麼野心，我就主動求了父王教了玄天傲，主動讓玄天傲得了皇位，甚至主動幫着玄天傲到了今天。
他畢竟……是我的親哥哥。
”

　　玄驚羽輕聲說着，話語中似乎帶着難以言說的一絲痛楚：“我是一個小偷，是我偷走了本該不屬于我的父王的寵愛，我還是一個殺人犯，我間接地逼死了自己的親妹妹，我還是造成一切悲劇的源頭，如果不是因為我，蓮妃不會因為遭到記恨而中毒，太子不會因為給我讓路而死的凄慘，皇兄也不會因為我而得不到父王的寵愛……這樣的我，本來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蓮妃死後，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眷戀，我唯一隻想讓盡力贖罪。

　　我根本不喜歡權力，我也不想要任何陰謀詭計，我隻想明月清風，小舟相伴。
我隻想永遠看着那蓮花盛開凋落，不經意間就過了流年。
可大玄國風波洶湧，我根本無法抽身，為了死去的父皇，為了母妃，為了皇兄，我别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