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拜中的首拜為稽首,依次為頓首及空首,這三拜為正拜,其中稽首最為隆重,僅用于臣拜君、子拜父、拜神靈、拜先祖、拜師等等。
行禮時,施禮者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頭也緩緩着地,另須停留一段時間,而手在膝前,頭在手後。
在場的數十萬百姓行的都是稽首大禮,這一拜,是他們發自内心的跪拜!
他們永遠不會忘記,是誰給他們減免了租稅?
是誰打破了權貴占山霸澤的惡習?
是誰給了她們做人的尊嚴?
是誰教導他們讀書識字?
是誰在臘月寒冬送來了溫暧?
又是誰在賊兵入城時挺身而出,保護他們的生命财産安全?
場中漸漸響起了低低的啜泣聲,十餘萬人齊齊拜伏在地,雲峰的眼角也變的濕潤起來,百姓們的心裡都裝着一杆秤,誰對他們好,他們都清楚的很。
兩世為人的第一次,雲峰擦了擦眼角,大聲喚道:“鄉親們,快快請起,本将萬萬當不得如此大禮!
諸位無須如此,你們既向朝庭納稅服役,便完成了對朝庭[的義務,而朝庭怎能隻收錢不盡義務?
朝庭有責任為你們謀福址,保障你們的安全!
隻不過,朝庭不作為,這一切暫時由本将越俎代庖罷了,都起來罷,記住,跪天跪地跪師跪父母,今後萬匆輕易給人下跪!
”
百姓們仍是拜伏在地,不如此難以表達出内心的感激。
而一衆朝庭重臣們不由得面面相觎。
他們總算大緻摸到了些雲峰的思想,這是哪門子道理?
百姓給朝庭納稅服役,自上古以來便天經地義!
朝庭為何還要對百姓盡義務盡責任?
除了荀崧、王導、庾亮等個别人似有所悟,大多數人現出了茫然之sè。
雲峰的聲音很大,東華門城頭聽的一清二楚,南頓王宗當即勃然大怒:“陛下,您聽聽,這逆賊剛剛是如何叫嚣?
簡直是歪理邪說,這不是在煽動百姓們起來造反還是什麼?
臣請陛下立刻下旨把那逆賊的幾本邪書列為**!
禁止任何人傳抄閱讀!
否則,殺無赦!
”
說實話。
司馬紹也想這麼做,然而,诏書是他親手下的,如果反悔的話。
不僅自已名聲受損,更重要的是,朝臣們會不會同意?
那人會不會以此為借口行王敦故事?
如今的司馬紹對雲峰又恨又怕,好一會兒,内心掙紮了一番後,頹然搖了搖頭:“朕已答應過那人了,豈能輕易悔之?
唉~~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罷。
”
“诶~~!
”南頓王宗也明白當前朝庭勢弱,比之平王敦亂前更是不堪,可是他也拿不出更好的解決之道,隻得重重一歎。
一臉的痛心疾首模樣!
而雲峰見無人起身,略一尋思,也能把百姓們的想法給摸出個仈jiǔ不離十,這一份拳拳真情,令他心生感動,然而,作為一名現代人,卻不習慣接受跪拜,穿越六年,仍未适應。
雲峰一指胖子:“你!
你先起來!
”接着轉向女先生們喚道:“姊妹們。
都起來罷,不要動不動給人下跪,這個習慣不好!
你們是受人尊敬的先生,更應該起表率作用,來。
給大家帶個頭!
”
胖子偷眼瞥向雲峰,正見這人瞪着自已呢。
吓的渾身一個哆嗦,連忙站了起來,女先生們與雲峰接觸較多,知道他不喜歡這一套,也都紛紛含着淚站直了身子。
在胖子與女先生們的帶領下,衆人這才陸續起身,雲峰又看向了遠處的東華門城頭,遙搖施了一禮,朗聲道:“陛下前來相送,臣感激不盡,不過,臣提醒陛下,請陛下莫忘了對臣的承諾,也請給百姓們多留一條活路,而且陛下還答應過封臣為異姓王,數月之後,會有表文呈給陛下,最後再請陛下保重身體,得享千萬歲壽!
”
一瞬間,司馬紹須發皆顫,每次都是這樣,口口聲聲勸自已保重身體,可是朝庭有你這種亂臣賊子,自已能保重的了嗎?
雲峰也不理會氣的面sè鐵青的司馬紹,向衆人拱了拱手:“今rì感謝大家前來相送,此情此義當銘記于心,諸位,請留步!
我雲峰,告辭了!
”接着,轉身猛一揮手:“啟程!
”
上萬騎兵與随行人員上車的上車,乘馬的乘馬,在車輪的轱辘轱辘聲與馬蹄的答答作響聲中,大隊人馬緩緩向着遠方行去。
(.
相送的人群皆是默默的凝望着前方,心裡感慨萬千,這個人旋風般來,隆重離去,雖僅有短短的八個月時間,卻給建康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下一次再來會是什麼時候?
當然,有人盼着雲峰盡早歸來,也有人在惡毒的詛咒他永遠也回不了建康!
荀崧的眼角有些模糊,伸袖拭了拭,轉頭勸道:“灌娘,若現在趕上還來的及,有為父在建康,也可以代你與雲将軍暫作照料,你還是快些跟過去罷。
”
荀灌娘有了一瞬間的掙紮,緊接着就搖了搖頭:“不了!
斷山答應過小女,小女也對他作下了承諾,還是呆在建康陪着阿翁您好了,剛好再有幾個月就是您的六十大壽,小女恰可以盡份孝心。
”
“青山橫北郭,碧水繞西城,此地一為别,孤軍萬裡征,浮雲遊子意,落rì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荀崧的眼裡剛剛現出了一絲欣慰之sè,一陣蒼涼壯烈而又滿含深情的歌聲随風飄來,一幹人等均是渾身劇震!
王導忍不住撫掌歎道:“好一個孤軍萬裡征!
雲将軍以歌明志,兇懷天下,慷慨壯烈,我輩卻隻能駐足旁觀,真令老夫羞煞不已!
”
汴壸跟着道:“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恰合此情此景,雲将軍雖轉身就走看似灑脫,臨别時的依依不舍卻盡蘊于其中,這最後一聯實為點睛之筆,雲将軍真乃至情之人!
”
郗鑒也帶着滿面唏噓之sè歎道:“雲将軍文辭真摯,蕩氣回腸,武功隆盛,百戰不殆,實乃百年一出之不世奇才,我等差之甚遠啊!
”說着,捋了捋須,又向王羲之道:“仲少,你何rì回返海門?
”
王羲之受歌聲感染,滿腔的熱皿被激發出來,一時兇中滿滿的全是豪情壯志,這時被郗鑒打斷,連忙應道:“回外舅,雲将軍贈予了一萬匹戰馬,久留建康恐有不便,羲之打算明rì回返。
”
郗鑒眼中的羨慕之sè一閃,沉吟道:“也好,早rì回返,早rì把騎兵訓練出來,這樣罷,你難得回來一趟,呆會兒與璇兒随老夫回府,咱們翁婿倆好好喝他一盅,如何?
”
王羲之把征詢的目光投向了郗璇,見愛妻向自已略一點頭,于是施了一禮:“外舅有召,羲之敢不從命?
”
郗鑒滿意的點了點頭,向衆人拱手道:“諸位,雲将軍已遠行,咱們也都散了罷,老夫先行一步,告辭。
”說着,帶着王羲之與郗璇向東籬門而去,衆人也皆是懷着複雜的心情相互告辭離開,今天的送别太震憾了,滿城數十萬百姓前來相送,使他們真正意識到了民心的強大,相信不少人都會好好考慮下自已今後的行止。
權貴都走東籬門入城,于百姓并不沖突,因而擁擠的數十萬人流對他們并無多大影響,很快的,郗鑒三人回到了府上。
王羲之有個特殊癖好,他喜歡大白鵝,見之則愛不釋手,郗鑒把他領到了後花園一處人工湖畔,那裡養了數十隻大白鵝,果然,王羲之立刻被吸引住了視線,目不轉睛的盯着大白鵝們在湖中嘻戲劃水的優美姿态。
郗璇暗自搖了搖頭,她也是無可奈何,卻被郗鑒示意有話要說,便跟着父親來到了遠處的一座涼亭。
一待入内,郗璇不解道:“阿翁何事喚小女過來?
”
郗鑒暫不答,反而關心的問道:“璇兒,雲将軍把瓦官寺的産業交你打理,你一個婦人家抛頭露面,跑東跑西,倒也挺辛苦的。
對了,這幾個月來可做出了什麼?
”
郗璇尋思道:“小女按雲将軍吩咐,與一些姊妹們于寺内另起了一片屋舍,從民間招募來數百名手腳利索的女子,依照雲将軍建議的圖樣分工協作縫制成衣,後來剛尋好了店鋪,正待擺上市面銷售,卻碰上了王敦起兵,隻得暫時中止,以至如今還未有任何收益,小女打算明rì仲少回海門後,便重新着手。
”接着,秀眉一蹙,反問道:“阿翁怎會問起此事?
”
“哎~~”郗鑒重重歎了口氣,臉上也現出了一幅愁苦之sè,自顧自道:“為父于朝野間清譽不佳,想必你是清楚的罷?
”
郗璇一怔,好好的提這個幹嘛?
随即應道:“阿翁,您指的可是當年劫殺行旅?
咱們高平郗氏渡江較晚,不比吳姓士族根基深厚,也比不上琅琊王氏、颍川荀氏、庾氏等士族,在江東早置有産業。
阿翁您手握數萬雄兵,那麼多人吃喝用度全依靠着您,雖說劫殺行旅有欠妥當,可小女也能理解,您是沒辦法了才這麼做的。
”
郗鑒苦笑着搖了搖頭:“璇兒你能理解,為父寬心了許多,恐怕你也清楚,京口土地貧瘠,比不得吳郡與建康一帶的富庶,為父雖領着京口軍民盡力墾荒,可這幾年下來,也不過勉力持維着罷了,實在是愁煞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