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主峰的半山腰有一處竹制院落,竹籬笆、竹屋、包括花圃的小小護欄都是以竹子制成,院落周圍也栽滿了成片的翠竹,山間吹來的陣陣微風如同一隻小手在輕輕的拂弄着它們,使得竹林不由得發出了嘩啦嘩啦的悅耳脆響。
如此美景,無論任何人置身其中,均會産生一種遠離喧嚣紅塵,忘卻一切俗務煩惱的感覺,心靈也會變得空寂與甯靜起來,令人連流忘返,不忍離去。
當張靈芸來到這裡的時候,心裡情不自禁的泛起了微微酸意,眼角也漸漸地浮起了淡淡的淚花,從懵懂幼童,到婷婷玉立的少女,她在這裡渡過了十年歲月,西面的一間簡陋竹屋,就是相伴了她整整十年的居所。
“師姊,你該不會觸景生情了吧?
你的屋子師傅可一直給你留着呢,都不讓姊妹們搬過去住。
”庚文君伸出小手在張靈芸眼前晃了晃,有些調皮的說道。
“啊?
”張靈芸一下子被打斷思緒,立刻回過神來,有些緊張的伸出顫抖的雙手,“吱呀《”一聲,推開籬笆小門,帶着複雜難明的心情,快步走向了正中間的一座竹屋。
一位貌美道姑正端坐于其中,雖然臉上無悲無喜,卻于無形中散發出了一股勃勃英姿,盡管眼神恬淡平靜,卻又隐隐蘊含着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勢,仔細一回味,她身上的氣質倒和張靈芸有着幾分相似。
這名道姑在曆史上可是個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名荀灌娘,現年三十,比張靈芸也就大上那麼個五六歲。
荀灌娘十三歲時,她父親平南将軍荀菘駐守的宛城被賊首杜曾率幾萬山賊所圍困,在城中無人敢突圍請援的情況下,她請命單槍匹馬殺出重圍搬來救兵,大敗山賊,一解宛城之圍。
聽到聲響傳來,道姑擡頭看去,頓時面現不敢置信之sè,又驚又喜的問道:“靈芸,是你嗎?
你怎麼回來了?
”
張靈芸連忙上前,跪伏在道姑身前,施禮道:“弟子參見師尊,師尊可曾安好?
”
道姑扶起張靈芸,邊打量着她,邊連連點頭道:“好,好,為師一切都好,倒是靈芸你這些年過的如何?
”
張靈芸點了點頭,緊接着又搖了搖頭,嘴唇光是喃喃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道姑眉頭一皺,問道:“靈芸,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來,說給為師聽聽,為師倒要看看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欺侮于你!
”
“師尊~!
”被這麼一問,一股酸意迅速湧上心頭,張靈芸再也忍不住的撲入了更像姐姐般的道姑懷裡,放聲哭泣起來,并斷斷續續的說起了近幾年來的經曆以及她張家所遭受到的變故。
道姑摟住張靈芸,默不作聲的聆聽着,但是臉上漸漸現出了一絲哀痛之sè,庚文君卻怔怔的站在一旁,顯然沒想到師姊家裡會發生這樣慘絕人缳的事變,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
好半晌,張靈芸止住了哭泣,坐起來抱歉道:“師尊,請恕弟子失态。
”
道姑歎道:“哎~!
為師十四年前武藝初成遊曆天下,聽聞你祖張軌吏治清明,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于是前往涼州一探究竟,卻偶然間見你根骨清奇,資質上佳,便動了收徒之念,也因此與你父結下一面之交。
你父談吐不俗,宅心仁厚,言語間每每流露出悲憫蒼生之意,令為師甚為敬佩,觀其執政以來所做所為,也确實言行如一,乃涼州之福也。
未曾料匆匆一别已有一十四載,故人卻已橫遭蕭牆之禍,實令人扼腕歎息。
”
唏噓了一陣子,道姑繼續問道:“靈芸你今後有何打算?
”
張靈芸拭了拭眼角,懇求道:“弟子願随侍師尊身側,還請師尊恩準。
”
道姑立刻面帶不豫,責怪道:“靈芸,你家中慘遭橫禍,為師明白你的心情,然你即已嫁人,又怎能抛家棄夫?
你願呆在門中為師自是歡喜,可你那夫郎又該如何?
莫非就忍心棄之不顧?
”
張靈芸臉上現出驚慌之sè,惶恐道:“請師尊明鑒,弟子從未有過這般想法,不過是想出來散散心罷了,況且雲郎已與弟子訂下了三年之期,三年内必來建康尋找弟子,介時弟子自會随他而去。
”
道姑這才臉sè和緩了些,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就先住下罷,這些年你功夫可曾落下?
”
張靈芸恭敬道:“禀師尊,弟子已于年前入了化勁。
”
“哦?
”道姑一喜,仔細觀察起了張靈芸的氣皿變化,片刻之後,欣慰道:“靈芸你姿質上佳,為師當年果然未曾看錯。
”
張靈芸搖搖頭道:“此非弟子之功,若非有雲郎相助,弟子恐終生再難有寸進。
”接着,又把雲峰的出身來曆說給了她師傅聽,并問道:“師尊可曾聽說過形意門?
”
道姑面現深思之sè,好半天才緩緩道:“未曾聽說,不過,改rì為師去問問師傅,你師祖見識廣博,或許會有耳聞。
”
張靈芸施禮道:“弟子謝過師尊,不知師祖近來可好?
”
“嗤~!
”道姑輕笑道:“你師祖還是老樣子,一百多歲的人了,卻像個小孩一樣,為老不尊。
不過近幾年和葛洪這雜毛攪和在了一起,整rì裡都在研究鉛汞之術,就想着長生不老呢。
”正說着,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自言自語道:“不對!
靈芸,按說你夫郎即有如此本事,且那形意門又高深莫測,怎麼可能出身于奴仆?
此事定有蹊跷!
”
“呃?
”張靈芸一時語塞,說實話,她還真沒往這一方面想過,可細細一想,卻也有幾分道理。
見張靈芸這幅神sè,道姑沒好氣道:“你呀,嫁人也不把人家底細給摸個清楚,就不怕被騙了?
算了,待那小子來尋你再說罷,為師倒要好好盤查于他,若是别有用心之輩,哼!
定不輕饒!
”
接着又面sè一緩:“提起你夫郎,為師倒想起件事,三rì前替他讨封的使者已來到建康,不過還未有機會面見主上,靈芸你說說看,給你夫郎封個什麼官好?
”
張靈芸沉吟道:“除了西平公,其他但憑主上作主。
”
道姑明白張靈芸的心思,點了點頭,尋思道:“此人年紀輕輕,先封個候罷,明兒為師給元規傳個話,讓他去和主上說說,拟道敕書,封你夫郎為南鄭候,平西将軍,開府儀同三司,領涼州牧,都督涼、秦、雍、粱四州諸軍事,靈芸可覺得妥當?
”
張靈芸深深一躬道:“弟子替雲郎謝過師尊。
”
道姑無所謂的揮了揮手:“靈芸無須多禮,如今情況你也清楚,不過是個名号罷了。
對了,靈芸,明rì你可準備入宮觐見主上?
”
張靈芸搖了搖頭:“弟子還是不去了罷,弟子想利用這三年時間潛修一陣子,希望能再進一步。
”
道姑同意道:“也好,你原來的屋子一直都給你留着,你就還住那兒罷。
”随後向一旁傻站着的庚文君吩咐道:“文君,帶你師姊去把屋子收拾下。
”
“恩~!
”庚文君應了聲,與張靈芸雙雙施了一禮,便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