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樵一直沉默着不說話,陰寒着臉,悶頭隻顧喝着咖啡。
桌上的氣氛顯得異常沉重。
每個人的心頭都像壓着一塊巨石,空氣仿佛凝固。
“九哥,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我認為現在的中國,已經沒有比投奔共産黨更适合我們的路了。
”還是華英豪首先打破了沉默。
“九哥,我覺得英豪說得對,共産黨在許多大政方針上,是和九哥的政治主張非常接近的,都是為了天下勞苦大衆。
”鄭抱真也在一旁勸說着。
“九哥,共産黨在抗日和反蔣這兩點上,幾乎和我們的想法一模一樣。
”餘亞農說。
“唉!
我現在心裡很亂。
”王亞樵大聲歎了口氣。
“九哥,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
李宗仁和白崇禧雖然同老蔣有矛盾,但他們之間的矛盾不是不可調和的,隻要老蔣滿足了李宗仁和白崇禧的利益,他們還是會重新合好的。
”
華英豪感覺王亞樵思想有所松動,繼續擺出事實勸解着:“九哥,别忘了,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時,李宗仁和白崇禧也在廣西處決了大批工農群衆啊!
”
“是啊,九哥,英豪兄弟的話不無道理呀,這些軍閥們,同蔣介石一樣,他們之間的矛盾,隻是内部利益之争。
”鄭抱真也趁熱相勸。
“九哥,兄弟們的話,你怎麼不好好考慮考慮呢?
”旁邊的餘亞農附和着。
“好吧,我知道兄弟們都是好意,讓我考慮考慮再說。
”
王亞樵經過大家的勸說,内心深處,慢慢同大家深深産生了共鳴。
然而,由于王亞樵思想中,那根深蒂固的暗殺救國理念,一直起着主導作用,所以,他仍然難以接受馬上去陝北投奔共産黨的意見。
“英豪,你同共黨聯系上了嗎?
”王亞樵問。
“來上海前,我見到了剛剛釋放的馮晨。
”華英豪說。
“英豪,我有個建議,說出來你們聽聽,看看可行嗎?
”王亞樵把鼻梁上的眼鏡摘下來,掏出手帕擦着鏡片。
“九哥,你說。
”華英豪挺了挺腰身。
“你先同共黨那邊聯絡,他們同意後,你同抱真、亞農你們先過去,我同世發就先去廣西梧州李濟深将軍那裡,我畢竟答應了李将軍。
”王亞樵把眼鏡重新戴上,不舍地望着華英豪。
“這樣也好,那我明天便趕回上海去,盡快聯系共黨方面的人。
”華英豪說。
“回上海?
”王亞樵吃驚地問。
“對,回去找馮先生,讓他引見我,去見他們的負責人。
”華英豪目光堅定。
“英豪,你還是直接去陝北吧,上海危險呀,戴笠在那裡可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啊!
”王亞樵關切地望着華英豪說。
“我不能貿然去陝北,我一定要先弄清楚,共産黨是否願意接受我們後,我再過去。
你放心吧,九哥,戴笠的人抓不住我的。
”
事情談開後,華英豪起身,給大家的杯子中又添了添咖啡。
接下來,大家又談了些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最後在暮色中相互握手分别。
出了馬思頓酒店,王亞樵又緊緊抓住華英豪的手說:“英豪兄弟,陝北你就先行一步吧,我這兩天也動身前往廣西去。
”
說完,王亞樵同華英豪緊緊擁抱着。
二人誰也沒想到,他們這次見面,竟是永别!
他們二人的擁抱,将永遠定格在華英豪的腦海中。
……
華英豪講述完香港之行和自己内心的想法,旁邊的馮晨陷入了沉默。
自己目前還沒有恢複組織關系,怎麼樣才能幫助華英豪?
華英豪投身共産黨的心情那麼迫切,自己又不忍拒絕。
在去日本前,一定要幫華英豪聯系上組織。
“華兄,我們這會就去找趙老師,讓他聯系組織。
”馮晨心裡有了決斷。
“這會就去?
”華英豪問。
“對,你的事情,應該盡快讓組織上答複,上海危險,你不能多待。
”馮晨說。
“好,那我們現在就走。
”華英豪起身,戴上假發,拿過禮帽準備出門。
“華兄,我們兩人分開走,你先行一步,到複旦大學圖書館裡等我,我随後就到。
”馮晨考慮着兩人一起走不很安全,提醒着華英豪。
“好,那我先走一步。
”華英豪把禮帽戴上,拿過拐杖,出了馮晨的家門。
馮晨随後換了身衣服,也出了家門,正準備鎖門離開,身後響起了兩聲汽車喇叭聲,馮晨回身望了眼,見是顧家榮來了。
“馮先生準備外出?
”顧家榮推開車門問。
“噢,榮叔過來了,有個朋友找我有急事。
”馮晨回答說。
“呵呵,馮先生,我來還是那件事情,拜曹老爺為師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
”顧家榮走近馮晨身邊問道。
“家裡同意了!
”馮晨爽快地回答說。
“好!
那我一會就去告訴曹老爺,盡快準備拜師儀式。
你這會到哪兒?
我送你過去。
”顧家榮上前拉開了車門。
“送我到江灣複旦大學去,妹妹在那裡讀書。
”馮晨也不客氣,在副駕位置上坐了下來。
車子啟動後,馮晨問:“榮叔,青幫入幫儀式複雜嗎?
”
“呵呵,都是老輩人留下來的規矩,要說複雜也複雜,要說不複雜也不複雜。
”顧家榮回答說。
“哦,此話怎講?
”馮晨問。
“對于想加入青幫的一般人來說,規矩确實複雜,不過,像馮先生你加入,一應操辦,杜先生都幫你準備好了,所以就不複雜。
”顧家榮平穩地開着車子回答說。
“那多謝杜先生,多謝榮叔!
”馮晨客氣着。
“呵呵,馮先生,不用客氣,等你入幫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到時按輩分,連杜先生還要叫你一聲師叔。
”顧家榮微微笑着,偏過頭望了眼馮晨。
“什麼?
不好吧?
”馮晨心裡一驚。
“呵呵,這是規矩,在青幫裡,曹老爺是大字輩,杜先生是悟字輩,曹老爺比杜先生整整大了兩輩,你拜曹老爺為師,杜先生當然要稱一聲師叔了。
”
顧家榮目視前方,不緊不慢地開着車子,口氣平淡地說道。
“杜先生很佩服馮先生的為人。
”
“多謝杜先生和榮叔看得起馮某人!
”馮晨欠身,抱拳朝着顧家榮拱了拱手。
很快,複旦大學到了,馮晨下車時,顧家榮說:“馮先生,拜師儀式準備好以後,我再告訴你。
”
“多謝榮叔了!
”
望着顧家榮開着車子離開後,馮晨這才邁步朝着圖書館裡走去。
趙守義見馮晨進來了,怔了怔,問道:“有什麼情?
”
“嗯。
”
“跟我來。
”
趙守義把馮晨帶到圖書館旁邊的那間辦公室,把門關上問:“什麼事情?
”
“趙老師,剛才在我家你遇到的那個老頭,你知道他是誰嗎?
”
“誰?
”
“華英豪。
”
“華英豪?
鐵皿鋤奸團的華英豪?
”
“對,就是他。
”
“你開什麼玩笑?
華英豪才多大,剛才那人分明是個老頭子。
”
“哈哈,趙老師,那是華英豪專門化妝成老頭子的。
”
“他找你有什麼事情?
”
“他想帶着鐵皿鋤奸團的人到陝北去,投奔我們共産黨。
”
“我明白了,他是想聯系組織上,看組織上是否同意,對嗎?
”
“嗯,所以我過來找趙老師,看馬春水同志能否見見華英豪。
”
“他人呢?
”
“估計這會也應該到了,我是坐車過來的。
”
“那好,我一會就去聯系馬春水同志,華英豪帶着鐵皿鋤奸團的人投奔我黨,這是一件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