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刀每日除了吃飯、睡覺,百無聊賴的他便是拿地上那些小石子擲向周圍那些原本就對他不懷好意的秃鷹,這日,不是睛明天氣,他所在的山峰雲遮霧隐,莫說山下的人看不出峰頭是什麼模樣,就連他在山廟周圍都開始抓瞎起來,日近中午,大霧才有所消散,山廟後原本有一塊大石頭,尖角朝天,豎起來有三丈多高、五丈多闊,立在峰頭上,和一座屏風相似。
‘喳喳喳’,人的視覺不起作用的時候,聽覺會變得無比敏銳,豎起耳朵傾聽的吳小刀剛開始還以為是那些壞秃鷹又來了,他随手拾起腳邊一塊小石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試探性的扔了出去,除了砰的一聲脆響,而後石頭在山澗裡的回響,那陣‘喳喳喳’聲依然不絕于耳。
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吳小刀壯着膽子從破廟内拾起一根木棒,蹑手蹑腳的朝大石頭慢慢靠過去,影影綽綽中,看見兩道黑乎乎的影子,隔近了,隻見石下立着兩隻大鷹,都把翅膀亮開來,在那塊大石上摩擦,一邊翅膀,足有五尺多長。
見吳小刀上來,兩隻大鷹也不畏懼,仍不住的摩擦。
吳小刀覺得很希奇,就立住腳看,鷹膀磨擦的地方,那麽粗糙的磨石,都被磨得光可鑒人,兩鷹越磨越快,聽得喳喳聲響!
原來吳小刀聽到的那陣‘喳喳喳’的聲音是這兩隻大鷹在大石上磨翅膀發出的。
磨了好一會,兩鷹同時擡翅并舉,猛然沖天飛去。
吳小刀倒吃了一吓。
忙擡頭看兩鷹飛向甚麽地方去了。
原來它們并不曾飛開,在半空中,打了兩個盤旋。
忽将雙翅一斂,身體收縮得緊緊的,頭朝下,尾朝上,比流星還快,向山頭直射下來。
才一着地,兩翅一展,又到了半空。
吳小刀的眼快,已看見兩鷹的四隻鐵鈎一般的爪内,抓了四塊鬥大的石頭。
抓至半空,用嘴在石上連啄幾下,啄聲然,如石匠用鋼鑽打石。
那石頭禁不起幾啄,石肩紛紛如雨向山頭落下。
接着兩隻鷹,一翻一覆的,各張開兩片翅膀對搏,驚險無比。
兩鷹正搏的得勁,吳小刀也正看得出神,猛聽得大石屏風背後,劃然長嘯一聲,兩鷹頓時振翅而下,并排立在大石的尖角上,神情極為肅穆。
吳小刀聽得那長嘯的聲音,不覺驚疑道:“這月氐峰,我都上來三天了,前山後山我都轉了個遍,一直都沒發覺其它人可能存在的痕迹,難道這裡本身其它人的栖身之所,而被小月娥鸠占鵲巢?
”
吳小刀正打算爬上石尖去一探究竟。
猛擡頭,見一須發飄逸的老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巍然立在石尖上面,支開兩條臂膊。
兩鷹一邊一隻,分立在兩條臂膊上。
争着向老叟顯出親近的樣子。
吳小刀一見老者那種豐神道貌,不由得心坎中發出極欽敬的意思來。
就在那石屏風下,也不管對方答應不答應,直接跪下來哀求道:“爺爺,你可算來了,你能不能讓你這兩隻大鷹将我從這山上馱下去?
”
說罷,搗蒜一般的叩頭。
老者見了,發笑一聲,響澈雲霄。
吳小刀的耳鼓,都被笑聲震得嗚嗚的叫、老叟笑畢,問道:“你這小孩,跪在這裡幹甚麽?
誰帶你上來,你就該讓她送你下山。
”
吳小刀暗想,這老者看來和那小月娥是竄通一氣,既然她能在山間疾走如風,如履平地,那她一身的本領多半是這個老者所教,索性這幾日無事,不如求他收自己為徒,自己學到了本領,還愁從這地方下不去?
心下凜然的吳小刀突然轉了口吻:“求老師父,傳弟子的道!
”
老者道:“這山中哪裡有稻,你要求稻,得向田中去!
”
吳小刀道:“弟子要求的,是道德之道,不是稻粱之稻,老師父千萬可憐弟子,弟子被困在這裡快大半年了,整天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如果不是機緣之下碰到師傅,我跳崖的心思都有了。
”
老者似笑非笑的盯了吳小刀一眼,點頭笑道:“原來你這小小的孩子,也知學道。
隻是道有千端,你想學的是甚麽道?
”
吳小刀道:“弟子未曾入門,但知要學道。
不知要學甚麽道,聽憑師父指教,弟子都願學!
”
老者道:“可以,我傳你的道。
不過你得拜師!
”
吳小刀内心一陣竊喜,笑道:“自應拜師,弟子就在此叩拜了。
”說時,又叩頭下去。
老者連連揚手止住道:“拜師不是這般拜法!
”
吳小刀忙停住,問道:“應當怎生拜法,仍得求師父指教。
”
老者道:“你拜着須記着數,應叩二百個頭,叩完了,我才收你作徒弟,傳你的道!
”
吳小刀道:“遵師父的命!
”
他心一橫,就一個一個頭規規矩矩的叩下去,心裡記着數,叩了大半日,已叩到一百九十八個頭了。
心想有兩個頭,随便叩兩下就完了。
吳小刀心裡才是這們一想,老者又連連故意似的揚手說道:“不行,不行!
像你這麽不誠心的叩頭,可去拜那泥塑木雕的菩薩,拜我是不能作數的!
你要學道,得重新拜過!
”
吳小刀此時心裡憋着一股怒氣,卻敢怒不敢言,剛剛兩膝下的石子把他折磨得渾身酸痛,要想繼續叩完這二百個頭,似乎有些不太可能了,勢成騎虎的他稍稍收斂住心神,打點一片至誠心,一二三四五的數着叩拜,隻是剛數到十,猛一擡頭,老者和兩隻鷹已不見了。
接下來吳小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石尖,四處一望,全不見一些蹤影,就在他神情沮喪的趴在尖石上發呆時,一個悅耳而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爬那麼高幹嘛?
真的想從上面跳下去,這幾日何必将我送上山的珍馐美味吃得一幹二淨?
”
吳小刀一轉身,背後站着手提食盒的對她笑臉相迎的小月娥,吳小刀想起剛剛被老者無端的戲弄了一次,窩着滿腹的怨怼抵了對方一句:“你管我,小爺在上面吹吹風,涼快涼快。
”
“你涼快涼快可以,可千萬别想不開,你從這裡跳了下去,和你一起來的那幾個彜人女子也會立馬到地獄裡去陪你。
”
“你敢?
”
“你好好活着,我可不敢,你如果壞了本小姐的好事,你看我敢不敢?
”
吳小刀吃了癟,心情壞到了極點,哪知那塊尖石爬上去容易,下來對短胳膊短腿的他來說似乎有些難度,他極其醜陋得像一隻烏龜一樣趴在傾斜的石壁上慢慢的往下挪,手上更是漫無目的摸索着周圍可以抓取的突出來的石塊,他試着伸出腿往下探了探,隻是感覺兩腳懸空,再也沒有可以用來支撐住身體的踩踏之物,回頭看着離地依然不下兩丈多高的距離,吳小刀這才發現剛剛和小月娥鬥嘴的時候選擇了另外一處下尖石的死路,身體早已被吓出了一陣冷汗。
“嘻嘻,你現在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現在求求小姐姐我,我心情一好,說不定可以對你網開一面。
”
“我摔死也不用你來救。
”
“我看你能嘴硬多久,吃的就放在這裡,你愛在上面呆多久就呆多久,本小姐還懶得管了,不過你最好記得我剛剛給你說過的話,你的生死可連着一船人。
還有,三天後文鬥就要正式開始了,我給你說的那些題目你最好想到了解決的辦法,要不然結果你是知道的。
”小月娥作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吳小刀不服氣的剛一扭過頭,身後傳來一陣令他毛骨悚然的聲音,當下唯一可能讓他脫離困境的人就這麼再次不告而别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臂酸麻實在堅持不住的吳小刀最後身不由己的放掉了手中的那兩救命的石塊,下墜的他心情緊張到了極點,口中喃喃的念叨:完了,完了,這輩子想離開這破地方,看來是永遠沒有可能了,原來還有兩條好腿,這下摔成殘廢了,那小妞理你才怪。
胡思亂想的吳小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電光火石間,一道身影疾掠而下,周圍的白氣如被刀劈開了一道縫隙似的,不早不晚,就在吳小刀落地的一瞬間,黑影将它穩穩的接住了。
吳小刀一伸手,感覺自己碰到了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它剛一睜眼,才發現這東西是它前不久才打過照面的那兩隻大鷹中的一隻,而另外一隻,則站在小月娥送來的那隻食盒旁邊,好奇的在那裡轉來轉去,隻是那老者卻再也沒有現過身,大難不死的吳小刀感覺這一切似乎在夢裡一般,等從大鷹背後滑下來,真真切切的踩着地面,他才發現這一切是真實的,吳小刀欣喜若狂得連喊了數聲,然後猛的紮入剛剛救了他性命的那隻大鷹的懷裡,小手在油光可鑒的大鷹脖子上反複摩挲着,大鷹歪着腦袋露出一副很享受的神情,顯得這一人一鳥親密無間,似乎是一對交往了很多年的好朋友。
‘咕咕咕’,吳小刀這才發覺自己肚子餓了,沖過去将食盒從另外一隻無計可施的大鷹旁邊奪了過來,打開食盒的那一刻,除了一碗米飯,幾樣精緻的小菜,還有他平時頗為唾棄的一碗臘肉,哪知那兩隻大鷹想通靈了一般,都插翅飛了起來,在吳小刀的上方打了兩個盤旋,像是很高興的樣子,望着吳小刀唧唧的叫。
吳小刀心想:以你們這兩個家夥的食量,這碗臘肉估計都不夠你們塞牙縫的,隻是你們剛剛對我有救命之恩,這碗臘肉就當我孝敬你們的吧,可千萬别嫌少。
吳小刀用手抓了十多片臘肉向空中撒去,兩鷹真是練就了的本領,迎着肉片,嘴銜爪接,迅速異常,一片也不曾掉下地來。
那需片刻工夫,即将吳小刀手中的那碗臘肉,吃得皮肉無存,而後快樂的在吳小刀周圍打着旋,之後并排立定在那塊尖石上,如兩位哨兵一樣看着吳小刀狼吞虎咽的進食。
吳小刀這一頓飯吃得格外開心,格外香,往常那些惹人煩的秃鷹再也沒來打擾。
接下來的這幾日,兩隻大鷹像商量好了似的,準會在吳小刀的飯點出現,看着吳小刀将臘肉消滅得一幹二淨,小月娥也顯得極為高興,畢竟隻有那東西是她親手烹制出來的,看見對方越來越識貨,越來越上道,她心裡簡直像吃了蜜糖一般甜,隻是她哪裡知道享用這東西的是另有其人。
小月娥幾乎每日在吳小刀耳邊打聽對方是否想出了破解難題的答案,吳小刀為了能順利離開此地,不得不高深莫測的拿一些話來敷衍一下對方,畢竟‘英格力士’能聽懂的,周圍十裡之地除了他的姐姐吳若蘭,好像就沒有第三者了,将信将疑的小月娥也拿吳小刀沒轍。
三日後,吳小刀就這麼心驚肉跳的被小月娥帶下了山,隻是相比較當初上山時的心情,吳小刀此刻輕松了不少,他隐隐覺得自己那兩位朋友似乎正盤旋在附近,一旦自己有什麼不測,它們定會猛然出手相救。
回頭看着這幾日寄住的山上的那間破廟,吳小刀竟然顯得有些許不舍,小月娥和那老者到底是什麼關系?
幾次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似乎有意戲弄自己的這位老者在刻意避開着小月娥,隻是其中的一隻大鷹卻真真切切救了自己,正所謂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素不相識的一隻大鷹很偶然的救了自己,似乎也是受那位老者指派的,不管對方有什麼目的,自己這幾日和兩隻大鷹的交情結的不淺,也不管對方最終有沒有認下自己這個弟子,吳小刀心裡其實已經将對方當成自己的師傅了,倘若爹吳永麟,娘月靈兒同意,和這一人兩鷹雲遊在這神仙般的山麓,也尤未不可。
投桃報李,這兩隻鷹這幾日同樣沒有忘記往山上給吳小刀帶點吃的,這裡面有臘鹿腿、臘麂子、臘豬腸肚,似乎這兩個家夥至此愛上了這種特殊的美味,隻不過它們非吳小刀抛投出去的不食,這一人兩鷹之間的感情已非同一般。
看着兩個小點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兩個黑乎乎的影子不停的用身體蹭着一旁的老者。
“你們這兩個養不熟的鬼東西,幾盤臘肉就把你們收買了,算我眼瞎,白養了你們這麼多年。
”老者矗立在尖石上,思付良久,最後捋須猛然下了決定,“算了,這小子既然和我有師徒之緣,我不出手,還不得被你們這兩個鬼東西煩死。
走吧,我們下山,助他一助也無妨。
”
兩鷹有靈性的振翅而起,在山谷間發出某種興奮的鳴叫,一道身影輕盈的墜下,在一隻大鷹的身上一點,身形又躍出數尺,漸漸追上那兩個黑點之後,後面的兩鷹一人的去勢才漸漸緩了下來,和前面的兩人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