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鐵花是唐巉收錄的衆多弟子中最不為人知的一位,他本是入贅四川唐門的那位叫做阮知非秀才的叔伯兄弟,阮知非祖上原本是成都府聯合作保發行交子的十六戶富戶之一的布商,阮府曾經是衛朝皇宮宮廷布料采購的皇商之一,可自從浙江一帶的商人們研制出大紡車,衛朝宮廷的重臣越來越多的起用南方人後,純手工生産的阮家到阮知非父輩阮述叡的時候境況早已大不如前,當阮府最後一次送進宮廷中的布料被貴人們稱之為登不了大雅之堂後,阮家徹底被皇家丢出局,從此更是一蹶不振。
其實這也怪不了當時給皇宮萬水千山去送布料的阮知非的父親阮述叡,和其他的商人相比,阮述叡其實是最不适合當商人的一位儒商,和周圍那些花大把的錢去賄賂那些采辦大人的江南商人相比,他的骨子裡帶着一種天生的傲氣,他執着的認為隻要自己送到的布料品質過關,絕對沒必要逢迎獻媚這些閹人的道理,在阮述叡的心中,閹人是一種不完整的人,送再多的錢給他,他也傳不到後人手中,這樣做完全是多此一舉。
更何況今年送進宮的布料阮述叡早已信心百倍,和往些年送到宮中的那些黃布相比,阮述叡已經将原先的大作坊式的生産改成了小作坊式的精細化、精品化加工,為了送進皇宮的這幾匹布,阮府可以說整整在這上面花去了将近一年的時間,投入進入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已經不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了,可以說背水一戰用身家性命做出來的東西,已經讓阮述叡提前感受到了那種勝利的喜悅,更何況和其他商人送進去的布料相比,阮家的布料其質感和光澤度完全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而恰恰是這一點,讓後來的阮述叡将送回到手中的那幾匹面目全非的布用一把火将之化為灰燼的時候,他也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官家身邊的這些閹人早已和蔡京,高俅這些人沆瀣一氣,被下面采辦上來的那些各種皇家用品,早已被這些人偷偷掉了包,送到那些貴人們手中的東西,早已低了好些個檔次。
他們之所以這麼做,除了給那些不識時務的阮述叡之流一個下馬威,最主要是因為想官家再花第二次、或者第三次的錢來采購,那樣他們可以多收幾次好處,被官家棄之不用的禦用布,他們轉手再高價賣出去,又讓他們多了一筆不菲的收入,可以說是一舉數得,他們作為蛀國蠹蟲當之無愧。
對于阮述叡送進宮的這些布料,無論皇家用不用,其實已經都是付夠了錢的,之所以将潑了墨汁的布還給阮述叡,是想告訴對方,以後你不必每年來送布了,對于你這種不入流、自命清高的商人,你已經被官家從皇商的名單中被除名了。
被這件事打擊不輕的阮述叡在回成都的途中便病倒了,也因為這次供布的徹底失敗,阮家在成都府再也沒擡起頭,皇家都不敢用的東西,成都府的那些達官貴人哪裡還敢伸手。
阮述叡在邁出精品化那一步的時候,其實已經把自己的退路完全給阻斷了,原本期望在官家面前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現在高不成,低不就,為研究新布這一年多更是債台高築,阮家的家業傳到阮知非手中的時候,除了阮述叡臨終前傳給阮知非手中一張他早已銘記于心的所謂的‘龍布’配方,便隻剩下一間數尺見方的破屋了。
阮知非可以說生不逢時,和他的父親相比,他骨皿裡更有阮述叡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阮祖遺風,為人機敏聰慧,随機應變,當唐巉念及舊情将唐婉以另外一種方式将嫁給他之後,他便以換了一個地方開始大展拳腳。
唐巉可以說對經商的事完全一竅不通,家裡出了唐屾這個敗類之後,他不得不賣掉自己那張老臉替這個孫子不停的擦屁股。
直到某一天偶然聽說了阮知非所謂的一文錢當兩文使的特别推論後,唐巉慢慢開始把家裡一些閑錢交給阮知非支用,當阮知非以小做大,慢慢的将唐巉交給他的一貫錢變成十貫錢,十貫錢變成百貫錢之後,唐巉才知道自己撿到了一個寶貝。
可是唐婉小姐卻對于這個弱不禁風,滿腦子稀奇古怪想法的男人嗤之以鼻,當曾經最寵愛自己的爺爺慢慢的開始替這個從心底唾棄的男人說好話之後,唐婉便開始變相的折磨起眼前這個男人的自尊起來,加之阮知非後來頻繁往來于各州縣之間,一個月兩人都見不了幾次面,兩人見了幾次面也說不上幾次話,唐婉發現這個骨子裡都瞧不上的男人居然對着她冷笑的時候,她報複的尺度更是越來越大,兩人最後在唐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阮鐵花是陪阮知非第一次上門認親時認識唐巉老爺子的,作為入贅這種讓祖宗蒙羞的事情,阮家那些所謂的親戚朋友都不願意來,而阮鐵花作為和阮知非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的表親,在阮知非開口的那一刻,阮鐵花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看着一臉英氣的阮鐵花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唐巉居然後悔給自己的寶貝孫女相錯了人。
“爺爺,我記得你曾經說過,隻要我入了你唐家的門,你會答應我一個條件,此話可當真?
”
唐巉皺了皺眉頭,語氣柔和的說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
“我旁邊這個一眼被你相中的男人叫阮鐵花,他來的時候給我說,希望讓我求求你,收他做徒弟,我就想啊,反正爺爺欠我一個心願,如果您老人家願意的話,我希望您現在就把我這個要求實現,悄悄收他做徒弟,這事除了我們仨,其它人也不必知道,偷偷傳授他幾招,讓他也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從今兒起,我在唐家也能挺起脊梁骨做人,我要向您證明,您一眼沒相中的孫女婿,總有讓您刮目相看的一天。
”
也是從那一刻起,唐巉這才真正開始關注阮知非這個骨子裡透着傲氣的年輕人起來,阮鐵花自然也成了他秘而不宣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