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元年,八月十二日,南京城,大雨。
此時,剛過午後。
但原本應該是陽光普照的時刻,卻被這連綿的烏雲,以及那滾滾的雷聲所阻擋。
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此時的南京城,那便隻能是黑色了。
空中的黑意,渲染着城中無數條街道兩旁建築之上的黑瓦,使得人們的心中,都是充滿了壓抑之感。
這雨,應該算是一場陣雨。
來的快,去的應該也會快。
而也就是因為這陣雨,使得原本都已外出的百姓們,各個都是提拉這褲腿,輕低着頭顱,向着遠處自己的家宅中,小跑而去。
因為,若是遲了的話,那自己的那些正在晾曬的衣服,就将要重新洗了。
所以,此時的一條名為雙井街的街道之上,人群正在湧動着。
但是,與那些行行色色,急急匆匆的人群相比,卻有着一人,正在不慌不忙,的向着前方,慢悠悠的行走着。
這個人,身材矮小,且瘦弱。
腳才踩一雙黑靴,身穿一件黑色錦衣,而他的衣服之上,更是繡着一條正在準備躍過龍門的飛魚。
而這,便是錦衣衛中,身兼要職之人,才可穿着的飛魚服。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極為寬大的黑傘。
這把傘看上去,十分的不符合他的身材。
因為他本就瘦小,而這寬大的傘,卻更是将他的身材的缺陷,放大了數分。
這把大傘,不僅僅是為他擋住了那傾瀉而下的雨水,也擋住了他的臉龐,隻露出了他那張滿是胡渣,以及十分尖銳的下巴。
說是陣雨,實不為過。
此刻方才過了片刻,雨勢便轉小。
而那個身穿黑色飛魚服的男子,便是來到了一處黑色的屋檐之下。
他收了傘,動作幹淨利落。
他露出了那細長的臉。
此人尖嘴猴腮,滿臉的坑窪,像極了那被暴雨所侵蝕過的泥地。
而當他收了傘之後,卻見前方來了一位點頭哈腰,微微諾諾之人。
“劉…劉大人,您回來啦。
周大人正在裡面等候呢”。
“帶路吧”。
他的話音,有些沙啞。
并不是因為他近幾日嗓子生病的緣故,而是因為他這沙啞的音色,是從他小時候,就有的。
他叫劉錦,乃是錦衣衛的鎮撫使,與黃泉的官階相同。
“嘿嘿嘿...劉大人….此次江南之行,是不是将黃大人壓下了一籌”。
隻見,先前的那名點頭哈腰的男子,一邊為這劉大人帶着路,一邊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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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黃泉那小兒,又怎會是我跟周大人的對手”。
沙啞的嗓音,再一次響起。
而他的這句話語之中,更是帶有弄弄的驕傲,以及不屑。
這二人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直到他們轉過了一個拐角,來到了一處房門前。
“劉大人,周大人就在裡頭,那屬下就先行告退了”。
“恩,你去吧”。
劉錦擺了擺手,示意那人退下後,便整了整衣裳,然後就推開了前方的房門。
吱呀一聲響起,房門已開。
隻見此時的房間之中,正坐着一個人,一個身穿青色便服的中年男子。
他正伏在木質的案桌之上,查看着從江南而來的消息。
聽見了這開門之聲,他便擡起了頭顱,看向了那來者。
劉錦見此,連忙上了前,下跪,禀報道。
“周大人,屬下已探明江南衆門派的情況。
發現那邊的大小門派确實已亂。
衆多的武林人士都已遠走東海”。
而劉錦所禀報之人,正是數日前,被錦衣衛指揮使秦衛明所指責過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周伯庸,也是此次江南門派大亂的始作俑者。
按秦衛明的話來說,他周伯庸禍害了江湖,導緻江湖大亂。
而這将會影響皇上對江湖的部署。
但是,此時此刻的周伯庸,在得到屬下的禀報後,卻是揚了揚嘴角,似乎是心情大好,絲毫都沒有因為搞砸了皇上的大事,而心生煩憂。
隻見他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目光射向了房間之外的天空,自信滿滿的說道。
“哼!
秦衛明那自以為是的家夥。
他還以為自己安穩的平息了北方的門派就是為聖上着想。
可殊不知,當今的聖上,偏偏就是想這江湖,來一場大亂”。
他的這一番話,并沒有在秦衛明指責他之時,說出。
因為他想做給秦衛明看,他想讓對方知道,到底誰才是對的,到底誰才是真正了解聖上之人,到底誰才配當着錦衣衛的指揮使。
劉錦已然聽出了對方話語之中的意思,于是,他便道。
“周大人的眼光自然不是常人能夠比拟的”。
“劉錦”。
周伯庸,吩咐道。
“大人有何吩咐”。
“江南之事你則無需多管。
我聽說武林人士都已南下準備出海,那麼你也就跟着去吧”。
周伯庸正用他那根極其長的右手食指,敲打着案桌,并意味深長的說道。
“大人要屬下出海,所為何事?
”。
劉錦不解,便低頭問道。
“我聽說陸雲仙的徒弟也會去”。
周伯庸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線,而他的話卻隻是說到了此處。
因為,他知道自己接下的話并不用說出口,劉錦就能夠知道。
果然,在聽到了此話後,劉錦便是擡起了頭,小心的看了一眼坐于案桌上的那個男人。
“是,屬下明白”。
近幾個月來,他也是時常聽人說起這陸雲仙的名号。
所以,他自然是知曉周伯庸言語之中的意思。
反觀此時的周伯庸,他的雙目之中有些空洞,或是模糊之意。
他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他似乎在想着他練成了縱橫訣的那一刻。
不得不說,人性,确實是貪婪的。
他已經全然忘記了姚大人對他所說過的話。
那日在城南雙塔寺的淩霄殿中,姚大人曾經提醒過他,讓他不要對陸雲仙的徒弟有任何的想法。
但人性的貪婪,以及對于功名,權利的渴望,早已侵蝕了他的内心,讓他早就忘記了對方的提醒。
所以,他想得到縱橫訣,他想練成這天下第一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