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挂在窗戶外，女人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她的耳中。

　　她輕歎一聲，一躍上了屋頂，順着窗台爬進女人的房間。

　　房間裡沒有開燈。

　　她看到十來個小朋友朦胧的影子。

　　他們乖乖坐在地上、床上，盯着牆上的電視機。

　　電視沒有開聲音，正在放經典動畫片《貓和老鼠》。

　　孩子們看得聚精會神，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沈知意走進房間，拍了拍手，輕聲道:“孩子們，到休息時間了，睡覺去吧。
”

　　“哦。
”他們紛紛起身，朝床頭櫃跑過去。

　　沈知意眼睜睜看着一個個小朋友消失在床頭櫃前。

　　她拉開抽屜，果然看到橫七豎八放在裡面的泥俑。

　　沈知意打開包包，麻利地把泥俑塞到自己包裡。

　　“姐姐。
”

　　剛才和郭翎說話的小姑娘悄無聲息地出現。

　　她抱着皮球站在沈知意旁邊，抓住她的帆布包。

　　“姐姐，要陪我踢皮球嗎？
”

　　“不踢。
”留下最後一個泥俑，沈知意看向小女孩，指了指泥俑，“自己進去？
我送你進去？
”

　　小女孩臉色大變:“你是小偷！
”

　　“哎，你真聰明。
”

　　不像其他那些靈智未開的小蠢蛋，什麼都沒問就乖乖回去了。

　　“聰明的孩子有糖吃，進去，姐姐請你吃糖～”

　　“你騙人！
”

　　小女孩叫嚷完，轉身要跑，被沈知意一把抓住衣領。

　　“你放開我！
”她手腳亂揮，“我要告訴媽媽！
”

　　“你這樣就不乖了啊。
”把小女孩按在原地，沈知意蹲下身和她講道理，“你媽媽照顧你們這麼久，你怎麼一點也不心疼她？
”

　　小女孩愣住。

　　“她照顧你們，為你們找轉世的門路，兢兢業業嘔心瀝皿，你們呢？
就會扒着她吸皿，一點也不知道為她分擔。
”

　　小女孩想反駁，可沈知意說的是事實，她無從反駁。

　　她抿唇，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鬼嬰也是嬰，沒長大的孩子嘛，連哄帶騙不愁搞不定。

　　沈知意戳了戳她的臉:“你們要是繼續留在這裡，你們媽媽也隻能留在這裡。
”

　　“留在這裡有什麼不好？
”小女孩跺着腳，辯解，“媽媽可以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

　　“你好狠的心啦！
”沈知意誇張地說道，“你媽媽還那麼年輕，為了照顧你們在這裡蹉跎了二十年，二十年啊！
人一生能有幾個二十年？

　　“而且，她又不是自願待在這裡的，這裡不是她的家，她是被拐來的。

　　“遠離親人小夥伴被賣到這裡，這裡的人都看她不順眼，都欺負她，都不想她過得好。

　　“她真正的親人每天都在思念她，日日以淚洗面，多可憐啊。

　　“她照顧你這麼多年，你不想她以後過得幸福開心嗎？
”

　　小女孩白嫩的小臉上滿是糾結。

　　猶豫很久，她小聲道:“想。
”

　　“那就行了。
”沈知意攤開手，露出手心的泥俑，“進來吧，我帶你們離開。
”

　　小女孩很警惕:“你帶我們去哪裡？
”

　　“送你們去轉世投胎。
”沈知意道，“不騙你，騙你爛舌頭。
”

　　小女孩還在遲疑。

　　推算着隔壁的對話差不多該結束了，沈知意沒時間耽擱，一把拎起小女孩塞進泥俑。

　　“進去吧您嘞。
”

　　磨磨唧唧耽誤時間，浪費口水。

　　“哇啊！
”小丫頭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便化成一縷青煙被迫鑽進泥俑。

　　把最後一個泥俑扔進帆布包，沈知意用泡過香灰水的繩子綁住包口，原路返回。

　　……

　　郭翎房間裡，方菲朝隔壁看了一眼，收回視線，低頭笑了笑。

　　原來不是警察？
是玄學師？

　　帶走了也好。

　　至少她在走的時候，不需要再有什麼牽挂。

　　“我殺死了我的孩子。
”她收回思緒，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并不後悔，隻是……經常會夢到她。
”

　　郭翎道:“所以你收養了那些……鬼娃娃？
”

　　那個小女孩喊她媽媽。

　　“不是。
”方菲道，“他們是我從後山的廟裡挖出來的。
”

　　“挖……”

　　“村子裡的人重男輕女，那些孩子，有些是被刻意打掉的，有些是不小心流掉的……家長會為他們捏個泥俑，存放在後山的廟裡，算是為他們祈福。
”

　　“然後你就去把他們全部挖出來？
”

　　“意外。
”别說的她和變态一樣。

　　“……”這也太意外了。

　　“十年前？
還是十二年前？
下大雨，廟塌了，我去幫忙，發現廢墟裡的盒子，打開一看，裡面都是泥俑娃娃。
”

　　“你不害怕？
”

　　看見這種東西，一般人都不會往家裡帶。

　　她不僅帶了，還把那些鬼娃娃都養了起來。

　　“有什麼好怕的？
”方菲自嘲地笑了，“這個鬼地方，人比鬼更可怕。
”

　　郭翎詞窮。

　　“行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

　　深夜談心以方菲一句話突兀的終止。

　　“早點睡，養好身體跟着警察乖乖回家去吧。
”

　　女人說這話時語氣裡難掩羨慕。

　　郭翎脫口問道:“那你呢？
”

　　“我？
”方菲扶着門，回眸朝她一笑，溫柔又妩媚，“我這輩子注定留在這個鬼地方咯。
”

　　郭翎:“……”

　　她想問為什麼呢？

　　警察已經來了，她也是受害者，想走，跟他們一起走就好了啊。

　　為什麼要留下來呢？

　　無視她的疑惑，女人朝他擺擺手指，無聲地說道:“晚安。
”

　　……

　　第二天一早，出去閑逛的石桂芳尖叫着回來了。

　　“老葉家的媳婦兒要生了！
”她看到沈知意，叫得更加大聲，“完蛋了完蛋了，不知道會生出個什麼鬼東西呢！
”

　　不知道内情，許曉皺眉道:“我知道你和葉嬸子關系不好，但犯不着詛咒人家兒媳婦吧？
”

　　“你懂個屁！
”石桂芳朝許曉啐了一口，拉着沈知意要出門，“你快去幫她看看，村裡的醫生都到了，我回來的時候聽說難産！
”

　　許曉也跟上去:“為什麼不送醫院？
”

　　“醫院？
你知道從這裡到鎮上的醫院要多久嗎？
”

　　“……”許曉道，“都難産了，再久也得送醫院啊！
”

　　村裡的醫生能知道什麼？

　　果不其然，一行人到葉嬸子家時，除了外面等着的左鄰右舍的碎碎念外，隻能聽到醫生中氣十足的聲音。

　　“用力！
用力一點！
馬上就看到頭了！
用力啊！
”

　　以及葉嬸子六神無主的哭喊。

　　“人都暈了，還怎麼用力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