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裡的彈幕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

　　沈念歆一目十行，忍不住嘀咕:“姐姐以前常說言語是殺人的利器，我看說這麼多次也沒什麼用嘛。
”

　　這些觀衆還是該罵人就罵人，該诋毀就诋毀。

　　肆無忌憚地散發自己的惡意。

　　她離直播的手機最近，即使說得小聲，還是被話筒清晰捕捉。

　　在直播間聽到自己的吐槽，沈念歆小臉一紅，吐了吐舌頭。

　　熊仔重複:“沒用！
沒用！
說的沒用！
”

　　他的聲音沙啞渾厚，直播間觀衆紛紛打下問号以示驚吓。

　　沈念歆果斷捏住熊仔的嘴巴。

　　楊晴不知道直播間的彈幕。

　　她現在沒心情去思考這些東西，連别人的謾罵對他來說都已然無關緊要。

　　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問題。

　　“你……騙我？
”

　　她抓住楊雪的手腕，哽聲質問:“姐姐，你為什麼要騙我？
”

　　“我沒有騙你。
”楊雪溫柔地撫摸妹妹的頭發，輕聲道，“馮彧是罪魁禍首，是他害死了我，你是在為你最親近的人報仇，楊晴，你很勇敢。
”

　　在姐姐溫柔的安撫中，楊晴不停地落淚，哽咽道:“你騙了我……你說是他搶走了你的名額……”

　　“我什麼時候說過？
”楊雪歎了口氣，柔聲引導她，“楊晴，你問我他是不是害死我的兇手，我告訴你是的——我沒有說謊，你也沒有理解錯，不用自責。
”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楊晴不知該如何反駁姐姐的話。

　　她回憶那日姐妹相見的畫面。

　　她來到這個宿舍樓是為了祭奠逝去的親人，同時被室友影響，心裡懷着萬分之一的期盼，能在這裡見到長姐的亡魂。

　　她隻是這麼期盼着，沒想過真的能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站在她的面前，雙腳離地，幽靈一樣漂浮在半空。

　　她低頭看着她，破碎的臉上表情溫柔，眼裡含着淚，似悲似喜。

　　她怔怔看她，喃喃問她：“姐姐，是你嗎？
”

　　至此，她和長姐的鬼魂相認。

　　她被再見親人的喜悅沖昏頭腦，卻也沒有忘記埋藏在心底的仇恨。

　　她永遠不會忘記，姐姐身故後，爸媽去找那個人渣時，他不耐煩的表情。

　　他們是受害者，他卻用看蒼蠅的眼神審視他們。

　　那一刻，莫名的，她有種自尊心被扔在地上踐踏的恥辱感。

　　從那以後，她時時刻刻都在想着為姐姐報仇雪恨。

　　想着，将那個男人的尊嚴踩到腳下。

　　“姐姐，是不是馮彧害的你？
他是兇手對不對？
”

　　面對她激動的質問，姐姐沒有否認。

　　“我就知道！
為了那個名額！
大家都這麼說，為什麼警察不管？
這麼簡單就能查到的真相，為什麼警察置之不理！
”

　　姐姐隻是苦澀地笑着，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頂。

　　她回到宿舍時，室友又在看那個玄學主播的綜藝，邊看邊笑。

　　她瞥了眼屏幕上漂亮的主播，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小打小鬧警察敷衍了事，那她就把事情鬧大點，再大點，大到警察不能忽視，必須給她們一個交代！

　　她懷着一腔熱皿和仇恨，制定了全部的計劃，靜靜等待着目标達成的那一刻。

　　此時此刻，她的目标達成了，然而，結果卻和她所預料的截然相反。

　　“你在後悔嗎？
”看她默默流淚，楊雪收回撫摸她頭發的手，輕歎，“小晴，連你也覺得姐姐做的是錯的？
”

　　楊晴捂着臉不說話。

　　楊雪失望地凝視着她：“我隻是想要那個名額，我想讓爸媽過上好日子，我錯了嗎？
我和馮彧的表現分隻差兩分，如果他放棄，名額就會順延給我，他口口聲聲說愛我，卻連這麼簡單的願望都能滿足我，我錯了嗎？
”

　　她忽然擡高音量：“我錯就錯在不該相信他所謂的愛，不該對他抱有期待！
”

　　“每個鬼作惡的理由總是千奇百怪。
”沈知意悠悠一笑，“你會這麼想不奇怪——如果不這麼想，你又要如何接受自己一時激動從樓頂摔下去的意外呢？
”

　　“不是意外！
”楊雪放開妹妹，瞪着沈知意，周身怨氣更加濃郁，“是他！
是馮彧害我！
”

　　“你從樓上摔下去的時候，他有不在場證明。
再說，如果兇手是他，他要怎麼堂而皇之地進入女生宿舍，又要怎麼全身而退不引人注意呢？
”

　　那時這個女生宿舍還沒廢棄，每天進進出出那麼多人，更别說跳樓事件的現場。

　　除非馮彧能和空氣融為一體，不然警察早就請他去喝茶了。

　　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楊晴會想不通？

　　沈知意拆穿女鬼的借口：“承認吧，楊雪，你就是沒拿到名額，又死得莫名其妙，心有不甘，所以徘徊此地，等一個報複馮彧的機會。
”

　　女鬼咆哮：“是他害了我！
你根本沒想幫我！
你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
”

　　“誰讓你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大笑話。
”沈知意毫不退讓，嘲諷道，“别在這和我掰扯，我不是閻君，不管你這種孤魂野鬼——你是自己滾出來？
還是我給你打出來？
”

　　女鬼退了兩步。

　　楊晴淚眼汪汪地看着姐姐:“姐t……”

　　她剛開口，隻覺一股大力甩過來，她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筆直地摔下陽台。

　　“……”

　　飛出去的瞬間，她下意識朝身邊的人伸出手。

　　對方冷漠地站在原地。

　　依然是那雙她無比熟悉的眼睛，不帶任何感情地注視着她的跌落。

　　無論是現場的鄒紫蘇沈念歆，還是看着直播的吃瓜觀衆們，包括緊盯着屏幕的馮彧和霍岚，都發出驚叫聲。

　　在楊晴被甩出去的瞬間，沈知意動如脫兔，嗖一下蹿到小陶身前。

　　她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在她手腕上一抓，用力一甩。

　　“啊啊啊啊！
”

　　尖利的呼嘯聲後，黑色的影子從女孩身體裡被抽離，啪叽砸在地上。

　　沈知意單手摟住昏迷的小陶，把她輕輕放在地上。

　　地上，摔成一灘的黑影試圖逃跑。

　　“想跑？
晚了！
嘎嘎嘎嚯嚯嚯～”

　　沈知意發出反派杠鈴般的笑聲，再次輪圓胳膊，拽着黑影往水泥地上砰砰一陣砸。

　　沈念歆舉着直播手機，另一隻手拿出自己的手機打急救電話。

　　鄒紫蘇顧不上别的，尖叫着跑到天台邊緣:“楊晴！
楊晴！
”

　　女孩趴在天台邊緣，看清樓下的畫面，崩潰的哭聲頓住。

　　她發了個淚嗝。

　　樓下，巨大的熊仔站在水泥地上，兩隻毛絨絨的爪子正緊緊夾着跌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