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最大的自律是懂得管理情緒。

　　蔣煜心緒小小波動後很快恢複了平靜，他淡定地叉掉報道，繼續一天的工作。

　　下午有一個商業飯局，蔣煜原本想推了，看完新聞後他又轉變了思想，帶着全程在車子裡正襟危坐的吳晨去參加。

　　榆和飯店。

　　好巧不巧，這次飯局訂的位置是上次《揭霧筆記》舉辦殺青宴的地方。

　　蔣煜随便吃了點，然後在各個想辦法找他尋求合作投資的苦命創業人郁悶的眼神中，一言不發地悶頭喝酒。

　　吳晨偷瞄了好幾眼沉默的蔣煜，偶爾說一些話圓場，不過大多時候整場都在尴尬的沉默。

　　他不明白蔣煜是不是看到了關于周喜彌的事，又或者是其他事，反正情緒平平常常。

　　連羞辱人的興緻都沒了。

　　飯局上的人在蔣煜怪異的情緒漩渦中逐漸變得無所适從，紛紛閉上了透露出舔狗般的嘴。

　　蔣煜不知道幾杯酒後似乎才緩緩意識氛圍的不同，環視了一圈男人，糟心地摸着一包煙出去了。

　　在一群人各懷鬼胎和猜忌的眼神中，吳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輕聲道。

　　“蔣總出去抽根煙，大家先吃飯。
”

　　一個情商欠缺的實在人有啥說啥，直接發問：“那蔣總還回來嗎？
”

　　吳晨掃他一眼，冷冷道。

　　“剛剛一直在說話都沒吃多少飯，你們吃飯。
”

　　在包廂内各位大快朵頤時，蔣煜揣着煙到了走廊盡頭，站在陽台上點燃了一根煙。

　　冬天的夕陽看不太清，像被随意摔在抹布上的一滴橙色顔料，暈在他擴散來的白色煙霧中近似于無。

　　蔣煜一刻停不下來思考的大腦難得放空，怔怔地看着前方，無意識地重複抽煙的動作。

　　“蔣煜。
”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蔣煜吐煙的動作一頓，随後緩緩低頭吐出最後一口煙，摁熄了煙頭。

　　他慢慢轉身，許婉沒有多少歲月痕迹的臉出現在他眸中，為之一同的還有她懷裡一個乖巧，一臉懵懂的小嬰兒。

　　“……好久不見。
”

　　母親。

　　他瞟了一眼沖他逐漸展開笑顔的小嬰兒，擡手揮開身邊的煙味，抹掉了後面的一句稱呼。

　　許婉似乎被他客套的招呼吓到了，禮貌疏離道。

　　“是啊，确實好久沒見了。
”

　　母子倆并沒有很多話可以說，許婉輕輕笑了笑，連懷裡的蔣煜同母異父的妹妹都來不及介紹就想着離開。

　　蔣煜也沒有攔她的意思，靜靜立在原地，等着她的下一步動作。

　　“嘿嘿！
”

　　五個月的許珠珠的小手往前方抓了抓，嘴裡發出友好的聲音，将準備離開的許婉釘在了原地。

　　她小心擡眼看蔣煜，面對許珠珠的熱情，蔣煜依舊冷着臉，靠在欄杆上，視線沒有感情地掃射這一小坨東西。

　　以及身邊的許婉。

　　事已至此，與他對上眼神的許婉沒法子直接離開，隻好簡單地介紹許珠珠。

　　“這是我和……這是你的妹妹，她叫許珠珠，現在五個月了。
”

　　妹妹。

　　蔣煜暗自嘲笑她的介紹語。

　　如果他之前玩得再浪一點，說不定現在他快上小學的孩子還得叫五個月的許珠珠小姨。

　　許珠珠不知道蔣煜心裡在想什麼，隻會望着他咯咯傻笑。

　　許婉見狀慈愛笑笑，解釋道。

　　“珠t珠認生但喜歡帥哥美女，一見到帥哥美女就笑，是不是看着挺傻的。
”

　　沒有。

　　比他小時候愛哭來得好。

　　蔣煜輕輕搖頭，否認了她看似吐槽實則寵溺的話。

　　見眼前的大帥哥有了大幅度動作，許珠珠更起勁了，不斷伸出兩隻小短手沖他要抱抱，嘴裡還不斷發出吸引注意的動靜。

　　“嗚嗚嗚！
”

　　聽上去像一隻拉不出屎，飛不上天的小鴿子。

　　許婉不确定越來越不近人情的蔣煜願不願意伸手抱，隻好不斷壓下許珠珠頻繁擡起的手。

　　就在這時候，蔣煜脫下了外套，将面反過來搭在手臂上提步走了過來。

　　許婉有過一刹那吃驚，緊接着将快要飛起來的許珠珠遞了過去。

　　蔣煜連寵物都沒怎麼養過，健壯的臂彎裡突然多出一坨不老實的軟綿綿，抱孩子的動作極其僵硬不自然。

　　在許婉多次指點下，他才掌握了一個不那麼費力抱孩子方法，将不斷亂動的許珠珠牢牢抱住。

　　猛地跟他親密接觸，身為顔控的許珠珠用沒見過太多世面的眸子不斷打量他，似乎他是一件多麼珍貴的寶物。

　　貌似女性都格外會用眼神從細節裡判斷一個男人的各方面。

　　小到五個月大的許珠珠，大到二十多歲的周喜彌。

　　曾經他對周喜彌若即若離的性子最上頭的時候，在家裡辦公都要把她抱在腿上，聞着她身上與他相同又略有不同的氣味。

　　在不斷切換的頁面黑邊中，他發現乖乖靠在他肩上的周喜彌一直在看他握着鼠标的右手，近在咫尺的喉結，清潔光滑的下巴。

　　她的眼神像一台精準掃描的機器，柔和的光線一一掃過他，卻沒有讓他感受到一絲不适。

　　他一直以為周喜彌就是個木讷的性子，跟自己待在一起跟按時上班差不多。

　　他已經逐漸習慣了，心裡對她沒了意外之喜的期待。

　　所以當他偶然發現她會在看不到時好奇地打量他，他像個在普通盲盒裡抽到了限量款的孩子，無比的驚喜和開心。

　　“她現在還不會說話，連媽媽都不會說。
”許婉見他不會逗孩子，出面搭話，“但是會回應大人說的話，你可以跟她說話。
”

　　……

　　蔣煜垂眸與怔怔凝視他的許珠珠對視，緊緊抿上的嘴吐不出一個逗小孩的音節，隻淡淡地看着她。

　　換成膽子小的小孩子估計早就被他吓哭了，可許珠珠像是知道他們的皿緣關系，不僅沒有後退，更是大膽抱住他的臉狠狠親了一口。

　　小小軟軟的唇留下一大堆口水在他臉上，許婉邊趕緊抽出紙巾給他擦，邊解釋。

　　“不好意思啊，珠珠這個年紀不知道矜持，就喜歡親帥哥美女，等她長大了就好了。
”

　　蔣煜的心思完全沒在她的解釋上。

　　他盯着與他有幾分相像肉嘟嘟的珠珠，莫名聯想到今早看到的新聞。

　　他們婚都結了，下一步會不會就是生孩子？

　　他們生的孩子會不會跟珠珠一樣肉嘟嘟，一樣喜歡帥哥美女。

　　不。

　　不可能。

　　蔣煜覺得不對。

　　如果周喜彌想要珠珠的小孩，那不應該是跟許昀。

　　而是一定要跟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