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瑤娘生產的當天晚上,奶水就下來了。
晉王的意思是不讓她親餵,讓奶娘餵著。
且不說內務府那邊送了幾個奶娘供以挑選,晉王也私下命人找了奶娘。
瑤娘也知道高門大戶中的規矩,是沒幾個會親自給孩子餵奶的,倒也答應了。
不過嘴裡雖是答應了,她多少覺得有些虧欠了二寶,總是會讓玉蟬她們把二寶抱來,偷偷的餵上一次兩次的。
二寶和兩個奶娘暫時安置在西間,瑤娘坐在東間聽二寶在西間哭得地動山搖,忙就問紅綢怎麼了,讓把二寶抱過來。
紅綢去了回來,不光二寶抱來了,奶娘也跟了過來。
兩個奶娘急得滿頭大汗,她們也不知二寶為何會哭,奶是剛吃過的,尿布也是剛換過,也檢查過沒有哪兒不妥帖的,可他就是哭。
瑤娘心疼地把二寶接過來,也是怪了,一到瑤娘懷裡,二寶就不哭了。
「這是想娘了。
」瑤娘眉眼皆笑地道。
二寶進了瑤娘懷裡,就往她兇前拱,蠕動著小嘴。
這是想吃了。
瑤娘一本正經地對紅綢等人說:「好了,你們都下去吧,二公子先放我這兒,有事我再叫你們。
」
紅綢幾個一看就知道側妃是想偷偷給二公子餵奶,可主子既然堅持,她們也就全當不知道。
一群人魚貫退了出去。
見人都走了,瑤娘撩開衣襟,二寶往前一湊,小嘴就叼住了,吸得可貪。
若不是瑤娘知道這兩個奶娘是個老實的,紅翡一直在邊上盯著,她還真以為兩個奶娘是不是天天餓著二寶過來的。
小寶站在旁邊看得有些臉紅,側過臉去,瑤娘來了興緻,調侃道:「小寶害羞了,可當初你也是這樣的。
」
「才沒有,我才不是這樣的。
」小寶反駁。
自打他來了,就沒有吃過娘的奶了,也不是沒有吃,就是沒有這樣吃過。
他瞥了一眼二寶吃得滿足的小胖臉,忍不住出主意:「用勺勺餵。
」
瑤娘搖搖頭:「二寶現在還小,不會用勺子。
」
正說著,晉王從外面走進來,紅綢幾個跟在後面,一臉愧疚地看著瑤娘。
這種情形,瑤娘也不可能拔出不讓二寶吃,隻能微微側過身,掩耳盜鈴當做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晉王在床沿上坐下,小寶看看臉色晦暗的爹,又瞄瞄一臉心虛的娘。
心裡好想說,既然理直氣壯就不要一臉心虛,這不是明擺著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瑤娘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轉頭看著晉王,若無其事道:「對了,你說昨晚要跟我說什麼,你昨晚都沒說。
」
她這明顯是在岔開話題,晉王卻不免想到之前在宮裡發生的那事。
原本是想給她個驚喜,如今這驚喜顯然是給不了了。
心中一陣郁氣油然而生,若是他坐在那個位置,自然是想如何就如何,如今不過是休妻,竟然還有那麼多破事。
不過這話肯定不會對瑤娘明說,他掐頭去尾將晉王妃和永王妃的事說了一下。
包括晉王妃和永王妃曾是那種關係,以及永王妃這些年在背後做的事,以及這次晉王妃為何會對瑤娘下手。
換成以前,晉王是不會把這些事跟瑤娘說的,凡事他都會幫她佈置得周周全全。
她這麼笨,根本應付不來外面那些事情。
可如今,晉王卻是換了想法,總有一日她會面臨外面的種種。
即使不需要她做什麼,但總要讓她知道究竟,也免得讓別有居心者矇蔽。
畢竟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哪能一直這麼單純下去。
瑤娘聽完晉王的話,整個吃驚得都合不攏嘴了,連晉王把二寶從她懷裡扯出來,讓紅綢抱走,她都沒自覺。
「你是說王妃和永王妃……」
好吧,瑤娘總算明白晉王和晉王妃的關係為何會如此差了,為何晉王從不去思懿院,為何王妃生不出來孩子。
她以前還以為莫是王妃身子骨太弱,才沒辦法生孩子,才會想搶她的孩子,如今看來這裡面的原因竟是如此複雜,讓人吃驚。
「我跟父皇說了,會送她去外面莊子上養病。
明日二寶洗三,我讓老七的媳婦過來幫忙。
」
瑤娘點頭。
她如今依舊處在震驚中,除了點頭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晉王話裡的信息太多,她一直沒辦法接受。
*
到了洗三這日,晉王府十分熱鬧。
安王府、永王府、代王府等幾府都來人了,往日是各自都在封地,山高水遠,如今在京中逢上這麼大的喜事,自然要上門道賀。
不光如此,魏皇後也賞了東西下來。
說是給孩子的,更多的卻是給瑤娘,大抵是有安撫與補償之意。
男人們在前院,女人們則都聚在瑤娘所住的院子裡。
李穩婆作為收生姥姥幫忙洗三,瑤娘坐在裡頭都能聽見外面二寶的轟天哭聲。
這孩子嗓門大,一哭起來地動天搖的,連小寶這麼疼弟弟的,一聽見二寶哭,也忍不住要捂耳朵。
紅綢用小毯子將二寶包住抱了進來,紅蝶幾個一擁而上,給他穿衣墊尿布,一直到送到瑤娘手裡,二寶才不哭了。
紅翡急急走進來,道是安王妃她們來了。
前腳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一陣說笑聲,緊接著一陣陣環珮聲,夾雜著香風迎面撲來。
「這倒是個有福氣的,連著給五弟生了兩個兒子。
我們來就是探探你,別下榻,你這坐著月子呢。
」安王妃笑眯眯地道。
「是啊,別下來,我們就是來沾沾你的喜氣。
還別說,這蘇側妃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不怪她命中多子。
」
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是將瑤娘說得面紅耳赤,除了陪著笑也不知該說什麼。
「對了,今天五嫂怎麼沒出來?
我聽慶王妃說五嫂好像是病了?
」魯王妃好奇問道。
慶王妃點點頭,一臉可惜:「可不是,也是不湊巧,五嫂抱病,大夫說見不得風。
幾個嫂子應該知道五哥是個清心寡慾的性子,這府裡也沒什麼旁人,就讓我幫忙招待幾個嫂子。
也是知曉我這人臉皮厚,自來熟,沒把我當外人。
」
她一面說話一面陪著笑,話都說成這樣了,自然沒人不識趣的戳破。
什麼抱病,莫怕是這風頭正旺的側妃又生了一個兒子,心中鬱鬱撂攤子了罷。
這晉王也真是冷面無情,正房大婦鬧情緒了,哄哄就是,偏倒好竟叫弟妹出面幫忙操持。
打臉打得忒狠,幸好今日登門的也就隻有幾個皇子府上的的女眷,不然晉王妃這次的臉可就丟大了。
再去看瑤娘,幾位正妃頗有一種看狐狸精的感覺。
歷來這正房和側室就是處於敵對的狀態,別看晉王妃她們這幾個妯娌坐在一起說話機鋒不斷,沒少給對方下絆子,可牽扯到西風壓倒了東風,無一例外是瞧不上這西風的。
本就是走個過場,再加上慶王妃怕這些人留久了,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刺激到了瑤娘,就把人都引出去上別處喫茶。
這來慶賀洗三的賓客是要吃過宴,方才能走的。
剛出了院子,永王妃就提出說去探探晉王妃。
說是不能見風,她們過去探望倒是不妨礙什麼。
慶王妃比其他人多知道些內情,雖具體內裡不清楚,但知道這是五哥有意晾著五嫂,明顯就是五嫂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被五哥給禁足了。
受人之託,自然忠人之事,她自是要幫著擋了一擋。
可慶王在一眾皇子中排行本就低,這裡頭除了吳王妃個個都是她嫂子,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幾人就往晉王妃的住處去了。
無奈,她忙讓人給晉王傳話,自己也跟了過去。
到了正院,與以往似乎並無不同。
安王妃等人到後,就有丫鬟迎了出來。
「我家王妃因為患病不能見風,所以今日失了禮數,還請諸位王妃見諒。
若是不嫌棄,當備上香茗一杯,請諸位品賞,待日後王妃親自再去各位府上賠個不是。
」
「行了,都說是妯娌了,誰還與她較這個理。
茶就不用了,我們還是進去探探她,沒道理門都進了不去見人的。
」
「這——」這丫頭並未遲疑太久,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諸位娘娘這邊請。
」
滿室陰森,明明正是六月暑天,這屋裡窗不開,窗扇上還掛著厚厚的簾子。
高幾和櫃子上倒是擺著燈,並不顯黑暗,隻是大白天突然進了這種屋子,多少覺得十分怪異。
尤其屋角放著冰釜,徐徐地散發著涼氣,更是讓人莫名有一種詭異感。
床榻上,臥著一個人。
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面色蒼白,眼窩下有著重重的陰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哎呀,五弟妹,你怎麼成這樣了?
」
晉王妃徐徐睜開眼睛,望著眾人的眼波瀾不驚,她在丫頭的攙扶下靠在軟枕上,嘴角掛著淺笑:「多年的老毛病了,每年都要犯上幾回,倒是讓各位嫂嫂弟妹見笑了。
」
「我看五嫂這怕莫不是病,是有人妨礙了吧?
」年紀最小的吳王妃心直口快道。
沒人接她的腔,不過望著晉王妃的眼神都是在表述這個意思。
晉王妃也不說話,隻是望著人淺笑,笑得這些想看笑話的人自己都覺得尷尬。
吳王妃訕笑著打了自己嘴一下,「瞧我這嘴,真是不把門,五嫂可千萬莫與我計較。
」
安王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吳王妃一眼,「還別說,老七媳婦,以後管好你的嘴。
成天說些沒頭沒腦的話,旁人莫以為你是發了癔症。
」
吳王妃笑得更是尷尬,卻又帶點撒嬌的意味:「二嫂,我都說知道錯了,都是我不好,我亂說話,各位嫂子千萬莫跟我計較。
」
經過這麼一打岔,倒也沒人再重提之前那茬,問了問晉王妃的身子,又各自關切了幾句,這些王妃們便告辭了,還和晉王妃約著改天等她好了請她過府喫茶。
臨出門前,永王妃看了晉王妃一眼,可晉王妃並沒有看她。
房中終於恢復了寂靜,之前立在一旁的丫頭們不知何時都下去了,隻留下了紫煙一個人。
晉王妃如今身邊也就隻剩下紫煙,其他人都走了,周媽媽則是被送回了國公府。
晉王妃不知晉王是如何與國公府交涉的,也不想知道,打從李德全目睹了那一切,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現在什麼也不想,更不想去想別人會如何想她。
其實這樣也好,本來就是這樣更適合她。
福成從外面走了進來,悄無聲息。
他方才也是這般走進來的,轉達了晉王的話。
事實上晉王妃是個聰明人,知道鬧得太難堪對彼此都沒什麼好處,所以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殿下說王妃身子欠安,總是悶在這府裡於您身子也無益,王府在城外有處莊子,鳥語花香,景色優美,讓咱家送娘娘去莊子養病。
」
「他不廢了我?
」直到這時,晉王妃才側過頭去看福成。
福成哂笑了下,默不作聲。
晉王妃道:「那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