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道長覺得自家徒兒沒什麼成算。
袁雪堯的坦白,讓她憂心忡忡。
道長就告訴她:“術士不會把你放在眼裡的。
術士若是殘害了普通人,就遭受反噬,自身也要受到影響。
你這種半調子,是最安全的,完全不用擔心袁家使壞。
袁家那對兄妹倆,有他們的目的,而不是對付你。
”
陳素商轉頭。
夜
風吹起了她的短發,她面頰上發涼,靜靜看着她師父:“袁家兄妹倆?
不是袁家叔侄三嗎?
”道
長就歎了口氣。
她
這份機靈勁兒,要是用在術法上該有多好?
可見,沒有天賦,就是拼死拼活也隻能是個普通人了。
“
葉惟就是叫葉惟,他原本就姓葉。
他不是袁家的叔父,而是姑父。
”長青道長說,“這就是朋友多的好處,什麼都能知道,什麼都能防患于未然。
你啊,太過于死闆,不愛交際。
現在是什麼世道?
哪一樣發财或者升遷的路,不需要交際?
你不會玩,一輩子就隻能是個無名小卒了。
”
陳素商:“......”
師父又在兜售他那套及時享樂的觀念了。
陳
素商轉身回了屋子。
她
睡着了之後,滿腦子都是袁雪堯随手畫符咒的情景,又心驚又敬佩,後半夜就驚醒了。
她
急急忙忙披衣下床,去找她師父。
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夜貓子師父還沒有睡,正在打電話。
他
說得濃情蜜意,甚至有點不堪入耳,陳素商重重咳嗽,電話裡突然傳出來聲音:“誰啊?
”是..
個嬌滴滴的女人。
師
父笑笑:“沒有誰,送宵夜的女傭。
”
女人的聲音仍是很高,隐約是在質問。
師父就說:“那你以後住到我家裡來,天天看着我,看看是不是女傭?
”
那邊笑了起來,笑聲清脆悅耳,應該是位年輕又富有活力的小姐。
師
父又敷衍了幾句,挂了電話,無力躺在床上,大概打了一夜電話,很疲倦了。
他拿過床頭的金表瞧了瞧:“這麼晚,你失眠?
我可不帶你睡,你已經是大姑娘了。
”
小時候,陳素商夜裡會做噩夢。
她一直是睡在師父廂房的暖閣裡,一做噩夢就要鑽到師父床上去。
她師父雖然頑皮,人卻是挺愛幹淨,被褥松松軟軟的很舒服,能讓她安心。
“
......不是的,師父,我想好好學符咒!
”陳素商道,“我的符咒一直沒學好,畫出來的一百張裡,隻有幾張有用。
”長
青道長眯了眯眼睛:“你大半夜發哪門子瘋?
”
“我是認真想要學。
”陳素商搖晃着他的胳膊,“師父,你不要再玩了,你每天抽空教教我!
”
教徒弟符咒,是做師父的本分,可他這個徒弟實在很笨。
想當初,長青自己學術法的時候,都是他自己看書摸索,沒人領進門,隻可惜那些事随着道觀被燒都毀了。
過去的十年,他每次去陳家小住,都要仔仔細細教陳素商,然後等他下次再去的時候,發現她基本上毫無進步。
她那十年,隻學會了看相,以及借助羅盤看風水。
“好吧。
”長青道長不情不願,“萬一你再學不會,我就要打人了。
”陳
素商翻了個白眼:“您學術法的時候,太師父打您了嗎?
”長
青道長沒骨頭似的靠在枕頭上:“喲,你還會頂嘴?
要是你太師父,早就大巴掌扇過來了,哪裡容得徒弟如此不孝順?
師
兄弟十幾人,就我最聰明,你太師父寶貝我還來不及,怎麼會打我?
要是你四師伯還活着,我就可以把他拉出來教育你,讓你看看頂撞師父又愚蠢不堪的下場。
”他
說到最後,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
時隔十年,想起往事,仍有錐心之痛,哪怕老練到了他這個程度,都遮掩不住。
他
不能閑下來,不能離開燈紅酒綠,不能離開術法,否則他滿腦子都是道觀裡的種種。
他
和陳素商的出身相似,從小被師父撿回去養。
在那個年代,戰事頻發,遍地餓殍,他師父十幾個弟子,全是這樣的苦出身。
有的是家裡活不下去了,把孩子送給道觀,求道爺賞口飯吃;有的是撿的,有的是自己上門乞讨,然後就不肯走的。
他師父常說他:“長青啊,你那時候才兩歲,咬着我的褲腿不撒口。
我想着這小狗兒挺機靈,就帶回來養着玩吧,誰知道養出個猴脾氣!
”他
們道觀富足,在那樣戰亂的年代裡,道士們仍是過得不錯。
他們自稱是麻衣一脈的傳人,其實術法太過于難學,師父和師兄弟們,連陳素商那種程度的都沒學會。
而
長青道士,則是靠着自己閱讀他師父的珍藏古籍,自學成才了。
若
他們個個都有長青道長的本事,也不會被那夥強盜給滅了。
強盜們是二十裡外的土匪,早就打聽到了道觀富足,一直謀算着來搶奪。
他們有七八百人,又有兩個從道觀被趕出去的逆徒領路,輕車熟路摸了上來。
長
青道長很長時間都想不通,為什麼自己術法大成,卻沒有提前預知到危險,後來他遇到了甯先生。
甯先生也是位術士,且自稱活了千百年。
他告訴長青道長:“術士偷窺天機,若是自己不知節制,就會犯五弊三缺,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可能遭殃。
别說預知危險,整個道觀都可能是天道對你的懲罰,他們是被強盜所殺,機緣卻是因你。
”
這席話,若是其他人説,他一定要揍人,可他知道甯先生的厲害,他說得絕不是調侃之言。
從那之後,長青道長就不肯在某個地方久留,甚至身邊的朋友都是一茬接一茬的換。
他
也把阿梨送給了陳太太撫養,自己孤身一人。
現在,他隻是在陳太太去世之後,暫時填充阿梨的生活,讓她緩過來這口氣。
再過一年半載,他會重新離開的。
教
阿梨一點術法也好,她現在隻有零星半點,假如她能學過兩成,再加上她對人情世故通透,相信她可以自保,甚至借助這些術法活得有滋有味。
“
我真不忍心教你。
”長青道長又笑道,“你現在挺好的,你光算命這一項就頗有資曆,可以去擺攤,将來餓不死。
”
陳素商:“......”
長青道長說完,又笑了笑:“你想學符咒,那也好吧,随便學學,讓你切身體會‘朽木不可雕’是什麼意思。
”陳
素商:“師父,我想要離開你!
”道
長捂住了兇口,忸怩作态:“不孝逆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