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夫人母女不喜歡顧輕舟,這是毋庸置疑的。
魏清嘉的到來,司夫人選擇了隐忍,不跟兒子面對面的硬碰,隻禍水東引,把顧輕舟拉進來給司慕添堵。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這是司夫人此前的做法,她會在公開場合維護顧輕舟的面子。
而司瓊枝呢?
司瓊枝跟她母親,是不是一條心?
受過西式教育的司瓊枝,是個有能耐、有思想的少女,她會怎麼對待她哥哥的“舊愛新歡”。
心中起了猶豫,顧輕舟仍是準備好了禮物,去督軍府恭賀司瓊枝取得的優異成績。
說是小舞會,司夫人則恨不能全嶽城都知道她女兒功課優秀,故而動用了外院最大的西花廳,請了很多人。
西花廳面積巨大,足以媲美五國飯店的大堂。
白俄人的樂隊早已準備就緒,飄渺的鋼琴聲似紗幔萦繞,盛夏的夜空澄澈,一輪圓月将瓊華薩滿了大地。
遍地清輝,似鋪層了銀霜。
顧輕舟穿了件無袖純白色的洋裝禮服裙,頭發挽起,裸腳穿着白皮鞋。
這雙皮鞋是她特意去買的,挑選了最貴的,仍是磨腳。
“完了,今晚這腳肯定要破皮。
”顧輕舟想。
她忍痛走了進去,心想:“我今晚盡可能不跳舞。
”
西花廳的頂穹高遠,枝盞繁複的水晶燈,閃耀着灼目光芒。
地上鋪着不知材質的地闆,反映着人影,以及水晶燈的點點碎芒。
顧輕舟一進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迎客的司瓊枝。
“恭喜你,瓊枝。
”顧輕舟微笑,擁抱了司瓊枝一下。
司瓊枝歡喜眨眨眼睛。
顧輕舟先進去,尋了個椅子坐下,這時候才發現,滿屋子的男男女女,她全部不認識。
旁邊的長條桌子上,擺放着起司條和香槟。
顧輕舟端了香槟,淡黃色的液體,蕩漾在透明水晶杯裡,燈光一照,泛出潋滟的光。
一個穿着背帶褲、短袖襯衫的男孩子,走到了顧輕舟身邊。
“你好。
”他自然熟沖顧輕舟伸出手。
顧輕舟微愣。
她抓起一旁的起司條吃,示意自己雙手都占着,微笑着說了句:“你好。
”
“我叫劉振振。
”男孩子介紹起自己,“瓊枝說你是她的好朋友,讓我回頭陪你跳舞。
”
顧輕舟回眸,看了眼司瓊枝。
司瓊枝也望過來,沖顧輕舟眨眨眼睛,示意她。
顧輕舟心中微轉,有些思路慢慢理清楚了。
“我不需要男伴。
”顧輕舟道,“要不,你去找别的女孩子玩。
”
劉振振一聽這話,當即垮了臉:“我是紳士,不會占你便宜的。
拜托你,讓我陪你跳兩支舞吧。
瓊枝答應過,若是我幫她接待好了貴客,她答應跟我約會。
”
顧輕舟眼簾微垂。
再擡起眼睛時,她眸光安靜似水,毫無漣漪。
黢黑的眸子落在劉振振身上,讓人感覺到了她的疏離。
“那你坐在這裡吧,等我想跳舞的時候,我們再去。
”劉振振還以為顧輕舟會趕他走,不成想顧輕舟卻說了這麼一番話。
劉振振大喜:“多謝您。
”
顧輕舟又端了杯香槟,遞給劉振振。
劉振振道謝,接在手裡喝。
沉默坐了片刻,顧輕舟瞧見了司慕。
司慕在盛夏的時節,仍然穿着長袖的襯衫,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
他生得高大,站姿筆挺,精氣神十足,看上去頗為體面漂亮,比絕大多數男孩子英俊。
目光掃視了一圈,他瞧見了顧輕舟,以及顧輕舟身邊的男伴。
司慕神色微斂。
他想走過來時,司瓊枝拉住了他:“二哥,你終于出來了!
”
正巧這個時候,魏家的衆人到了。
魏清嘉出現在門口,立馬引起不少的注目和轟動。
這些年輕人,都将魏清嘉視為榜樣或者女神。
魏清嘉穿着一身天水碧的長裙,她的裙擺曳地,行走間婀娜多姿;長發披肩,襯托着她賽雪的肌膚,纖長的頸項。
姿容谲滟,形态優美,她往門口一站,滿室的衣香鬓影頓時失去了顔色。
“魏清嘉!
”顧輕舟身邊的男伴劉振振,驚訝對顧輕舟道,“她真是天人之姿!
”
“是啊。
”顧輕舟道。
“她還才華橫溢!
”劉振振顯然是激動過頭了,“和她相比,其他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
顧輕舟微笑,抿了口香槟。
劉振振說完,也知道失言了,立馬改口道:“您也很漂亮。
”
顧輕舟笑:“我還好吧,隻是瓊枝可不喜歡别人說她是庸脂俗粉。
”
劉振振臉色大變。
那邊,魏清嘉進了大廳。
司慕被司瓊枝拉過去,他并未讓魏清嘉挽住他的胳膊。
故而,魏清嘉就挽住了她的三弟魏清寒。
主角到了,顧輕舟站起身。
劉振振忙道:“顧小姐,您要去哪裡啊?
瓊枝讓我陪着你。
”
“不用了,你的戲份在後頭。
”顧輕舟道。
劉振振一頭霧水。
顧輕舟喝了三杯香槟,想去洗手間。
樓上有休息室,她提着裙擺上樓。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時,看到了司慕。
司慕坐在外間的沙發上抽煙。
顧輕舟出來,他不驚訝,似乎是知道了顧輕舟上樓,才來尋她的。
“少帥。
”顧輕舟和他打招呼,提了裙擺準備離開。
司慕卻将雪茄盒子遞給她:“抽煙嗎?
”
顧輕舟搖搖頭:“不喜歡,抽了手發抖。
”
這就是抽過。
司慕放下了盒子。
他沉默着。
“坐下吧。
”司慕道,“宴席還沒有開始,你去樓下也是空坐,我有句話說。
”
顧輕舟颔首。
她坐到了司慕身邊。
“我母親說,年底就要給我們結婚,已經在請人算日子。
你喜歡什麼樣式的婚紗?
”司慕問她。
他口吻平淡不驚,像是個不太熟悉的同學,在走廊上相遇,說一句“早上好”,這種冷漠到了極緻的口吻,讓顧輕舟以為,他對此事深惡痛絕。
顧輕舟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你放心,根本不會有什麼婚禮!
”
司慕一頓,半晌輕吐一口雲霧。
雪茄的清冽氣息,充滿了整個房間,讓顧輕舟想起了司行霈。
顧輕舟還想要安慰他,讓他别擔心時,他将半支雪茄滅了,站起身道:“走吧。
”果然很不耐煩。
他陪顧輕舟下樓。
司瓊枝正在到處找他們。
她身邊還跟着魏清嘉。
見他們倆一起下樓,司瓊枝立馬迎上來,挽住司慕的胳膊:“二哥,你别到處亂跑啊,怎麼也要請我跳支舞。
”
然後,司瓊枝光明正大給魏清嘉使眼色:“魏姐姐?
”
魏清嘉笑容款款,不看司慕,卻隻是對顧輕舟道:“顧小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
司慕看了眼魏清嘉,他眼底立馬起了警惕。
魏清嘉隻感覺心頭發苦:司慕害怕自己找顧小姐的麻煩。
難道在司慕心中,自己已經是個毒婦了嗎?
魏清嘉嫩白的手指微微攥緊。
顧輕舟笑容甜美,道:“好啊。
”
“沒事吧?
”司慕擔心般,問魏清嘉。
魏清嘉快要氣死。
怎麼有事?
難道她真的會傷害顧輕舟嗎?
“沒事,就是說幾句話。
”顧輕舟搶先回答了。
兩個人從花廳裡出來,站在屋檐下。
瓊華澄澈,将清冷的光芒灑在她們倆身上,蛩吟陣陣,夏夜熱鬧喧嚣。
魏清嘉想要發火。
顧輕舟卻開口了:“是不是司小姐跟你說,我找你有話?
”
魏清嘉一肚子火。
司瓊枝告訴她,顧輕舟有點事找她,結果到了司慕面前,卻搞得像是魏清嘉約了顧輕舟挑釁般。
顧輕舟這手裝可憐,是魏清嘉最擅長的,隻是她沒有提防這位年輕的小姑娘,反而上了當。
“顧小姐,您有什麼事嗎?
”魏清嘉努力壓住她内心的不悅,表情盡可能舒緩,露出幾分自然。
“我沒事。
”顧輕舟道。
魏清嘉又是一愣。
“不過,你倒是有點事。
”顧輕舟笑道,“因為我沒有找過你,司小姐在你面前說我找你;又在司少帥面前暗示,是你找我。
”
魏清嘉有點糊塗。
司瓊枝要做什麼?
難道她想要害魏清嘉?
“你是說,司小姐撒謊,想要害我?
”魏清嘉微訝。
“不,她不是想害你。
”顧輕舟微笑,“怎麼說呢,至少她覺得她不是害你。
對你而言,大概就不是好事了。
”
魏清嘉聰明極了,可她不了解司瓊枝,也不了解顧輕舟。
當敵暗我明的時候,魏清嘉太被動。
她現在都沒有弄清楚,自己到底進入了一個什麼圈套。
“顧小姐,你覺得我應該相信你的話?
”魏清嘉道。
也許,這一切都是顧輕舟的陰謀。
顧輕舟兩頭撒謊,算計魏清嘉。
魏清嘉是司慕的初戀,她和司慕鬧僵這事,在她看來隻有她、司慕和司行霈知道;而顧輕舟心中,魏清嘉是将她比得一無是處的女人,而且是司慕最愛的女人。
顧輕舟憎恨她,嫉妒她,想要用點手段收拾她,才是最合常理的。
魏清嘉迅速判斷,她的敵人是顧輕舟!
她需要先安撫顧輕舟,再去找司瓊枝,聯手坑顧輕舟一把,給這個小丫頭一點教訓,讓她知道輕重。
顧輕舟正想說什麼,魏清嘉表情細微的變化,被她看眼裡,她頓時覺得好笑,話就打住了。
自己成了東郭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