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長亭多處受傷,左邊胳膊傷得更加厲害,皿沿着手臂滑到了手背,再沿着指尖,一點點滑落。
皿腥氣在他四周彌散開來。
街上行人很多,偶然會有人往那個甬道瞧一眼,卻都沒有瞧見他。
皿從傷口溢出,滑過臂彎時,變得微涼,故而指尖亦全是涼意。
他的視線裡,隻有顧輕舟。
司行霈正在說什麼,惹得顧輕舟哈哈大笑,蔡長亭的心,則重重緊縮了下。
疼痛在他的四肢百骸蕩開。
真是很奇怪的感受。
在他完好無損的時候,他可以面對一切。
唯獨受傷時,他無法承受這些沖擊,他的心髒似被壓迫了,讓他無法喘氣。
看了很久,他轉身拖着沉重的步子,離開了。
顧輕舟和司行霈都不知道對面的情景,兩人隻顧眼前歡樂的時光。
“還是沒有阿靜的消息。
”顧輕舟倏然看到葉妩和康昱站在酒台前,康昱偷偷摸摸給葉妩喝酒,她就想起了霍攏靜和顔一源。
雖然沒什麼相似之處。
顧輕舟的思路,轉移到了霍攏靜身上,好心情頓時就全沒有了。
正好這個時候,霍钺進來了。
餐廳今晚是包場,門口站着經理、侍者和司行霈的副官們,一起招待客人,沒有邀請是不能放行的。
司行霈的副官都認識霍钺。
“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嗎?
”霍钺徑直坐到了顧輕舟和司行霈身邊。
侍者拿了菜單過來,霍钺随意點了一份,又問他們:“為何要請客?
”
司行霈道:“沒請你吧?
”
霍钺笑道:“我消息靈通。
”
然後他又對司行霈和顧輕舟道,“跟你們說一件事,肅縣昨晚鬧了兵變,駐守的旅長被人殺了。
”
司行霈道:“鬧了就鬧了呗,有葉督軍操心,你費什麼勁兒?
”
“此事不蹊跷嗎?
”霍钺問。
司行霈認真道:“我也知道蹊跷,可葉骁元這個人,比較霸道。
你在他的地盤裡,怎麼胡作非為都可以,千萬别插手到他軍中去,否則他容不下我們。
”
霍钺端正了神色,淡淡道:“我就是好奇。
依照你說,倒沒必要擔心麼?
”
“我知道你想說,跟保皇黨的殺手有關是不是?
我下午就聽到了消息。
”司行霈漫不經心說道。
霍钺見他心中有數,就轉移了話題。
正好侍者端了美食上來。
霍钺來了,有人跟司行霈喝酒,司行霈這邊也熱鬧了。
顧輕舟一直含笑,默默聽他們說話,這時候才開口。
“霍爺,我也很擔心阿靜。
”顧輕舟道,“不過,葉督軍那邊,您想要消息我可以直接去問。
”
霍钺道:“沒事,輕舟,我就是随口提一提。
”
他們三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此刻,他們估計都在心中想:想要找一個殺手組織隐藏起來的人,不可能一蹴而就。
反正不放棄,總是能找到的,不能着急。
于是,顧輕舟先開口了:“霍爺,你嘗嘗這湯,奶油味很輕的,不油膩,很好喝。
”
“我嘗嘗。
”霍钺舀了一勺子。
然後他道:“果然很好。
”
話題就徹底轉移了。
顧輕舟和司行霈說起了很多閑話,霍钺也問顧輕舟,平野夫人如果再回來,她要怎麼辦。
“她如果再回來,應該會有個偏向的,要麼偏向我,要麼偏向蔡長亭。
她如今失去了平野四郎,這會是極大的改變。
”顧輕舟道。
霍钺點點頭。
“也就是說,關鍵的時候到了。
”霍钺道。
顧輕舟嗯了聲。
“不過,去日本路途遙遠,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回來。
”顧輕舟歎了口氣,“我得耐下性子等一段時間。
”
霍钺點點頭:“成大事,都需要忍耐。
輕舟,你才二十歲,你有的是時間。
”
顧輕舟莞爾。
司行霈也道:“如今咱們有飛機,且沒有能對付飛機的大炮,所以咱們想回嶽城就回嶽城,想回平城就回平城,安全又便捷。
”
顧輕舟故意跟他擡杠:“目前飛機還是罕見,再過一段時間,飛機大規模使用,肯定就有對付它的大炮了,就不安全了。
”
“至少得十幾年,咱們先過十幾年的好日子。
”司行霈笑道。
那邊的舞池裡,也爆發出歡聲笑語。
年輕人玩成了一團。
顧輕舟跟着霍钺和司行霈,就感受自己大了,跟那些孩子們格格不入。
回去的時候,司行霈派車子送葉家姊妹。
葉妩要跟康昱一起走。
葉姗去了洗手間,遲遲不出來,顧輕舟等了片刻,有點着急。
她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妥善,才能走的,否則誰半夜走丢了,顧輕舟難交代,雖然這些孩子們多半都有司機跟着。
“我也想上洗手間,要不我們過去一趟吧?
”顧輕舟道。
她如今走路還是不便。
司行霈道:“好。
”
顧輕舟手裡拿着單拐,司行霈攙扶着她,去了洗手間。
剛走進去,顧輕舟瞧見了葉姗。
葉姗正在對着鏡子看自己,似着魔了,雙目赤紅,臉上還挂滿了水珠。
她剛剛洗過臉,仍看得出她哭過了。
顧輕舟被她這模樣吓了一跳,問她:“阿姗,你怎麼了?
”
葉姗似受驚般,回頭看了眼顧輕舟,又慌忙轉過臉去。
她急忙低垂了頭,彎腰捧起水,又給自己洗了個臉。
“我沒事,可能是喝醉了。
”葉姗把臉弄濕了,至少沒了淚痕,才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心裡略感擔憂,不知她到底怎麼了,葉姗可不是嬌滴滴的性格,不會無緣無故如此傷心。
不過,葉姗性格跟葉妩完全不同,她更偏向于成熟。
一個内心成熟的人,是不會胡亂傾訴情緒的,除非這個人是自己的至親。
顧輕舟雖然和葉家關系不錯,葉姗對她卻是尊重多于親昵,所以她問了也是白問,葉姗未必就會跟她說實話,還會覺得她煩人。
“要不要喝點醒酒湯?
你這樣醉了,能坐車回去嗎?
”顧輕舟換了個角度,裝作不知情。
葉姗搖搖頭,道:“我沒事,不會暈車的。
”
說罷,她自己先出去了。
到了門口,她才想起顧輕舟的腿腳不便,故而略微停頓,攙扶了顧輕舟。
将葉姗也送走了,顧輕舟這才和司行霈回家。
她回來之後,立馬給葉妩打了個電話。
她把葉姗的情況,告訴了葉妩。
葉姗那樣的,總需要一個人去安慰她,葉妩更加适合。
不成想,葉妩沉默了一瞬,才道:“老師,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别說您了,現在我也不敢去惹她。
”
“怎麼回事?
”顧輕舟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