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防的酒量不行,這點誰都知道。
然而,這貨時常不自知,喝高了就充大爺,非要把自己慣得爛醉。
喝醉了之後,什麼吹皮都敢吹。
那天他站在桌子上,對着底下一衆牛鬼蛇蛇,大放厥詞:“等老子将來打進北平,把所有人都殺了,把葉骁元也殺了,自己做皇帝!
”
衆人起哄,紛紛讨要官職。
葉姗聽到葉骁元幾個字時,心中隐約感覺與自己有關。
她想起那個名字,本能湧上濃郁的愧疚,好像自己辜負了他的期待。
她立馬掐斷了自己的思路,不讓自己往下想。
在七嘴八舌的起哄中,葉姗聽到華雲防繼續道:“等我做了皇帝,就封棠棠做皇後。
”
有人就問:“那大帥呢?
”
“她......她做......做我的老婆......”華雲防如此說。
就有人提醒他:“做貴妃。
”
後面的哄笑一陣高過一陣。
華雲防就喃喃念叨着貴妃,摔下了桌子,徹底醉得不省人事了。
葉姗原本一點也不吃醋。
華雲防一直都是捏在她手裡的,沒有她,他狗屁不是,連軍隊也帶不好。
她不怕他作妖,更不怕他不忠。
然而,葉姗在那個瞬間明白,人的心是掌控不了的。
華雲防在最落魄的日子裡,和那個女孩子相依為命,他們一起長大,彼此作伴,甚至生死關頭逃出了兵荒。
這樣的感情,又怎麼去抗衡?
葉姗清清楚楚的想:“這賤男人!
”
酒後吐真言,葉姗從此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裝滿了水的罐子,再怎麼好看,再如何珍貴,新的水也倒不進去。
非要拼命去倒,最後隻是讓自己心中那腔柔情蜜意溢得到處都是,一文不值。
“二姐。
”出神間,葉妩拍了下葉姗的肩膀。
葉姗略微低頭,遮掩了自己的情緒,半晌才擡眸問:“怎麼了?
”
“沒事,我看你一個人站在這裡發呆。
”葉妩道,然後把一杯水遞給了葉姗,“渴不?
”
葉姗接過來。
四周的客人,都在到處敬酒或者攀談,還有不少人在舞池裡,也有人在旁邊聽戲,整條街都熱鬧非凡。
“你不是伴娘嗎,怎麼不用去給新娘子卸妝?
”葉妩問。
葉姗道:“我問過了程姐姐,她說不用,她跟姐夫好像有很多話要談。
”
葉妩又問她:“父親和六姨太今晚就回去,你去不去?
我和老師說了,想在北平逗留幾日,到處看看。
”
“我回去。
”葉姗道。
葉妩拐彎抹角的,其實很想問華雲防的事。
可葉姗面色不好,葉妩滿心的話全部打住了,沒有問出口來。
她想,還是算了吧。
婚禮結束之後,程渝就不跟顧輕舟回太原府了,她要留在北平。
第二天,顧輕舟單獨和卓孝雲聊了。
她問起卓孝雲的解離症:“你現在,能掌控身體嗎?
”
卓孝雲點點頭:“可以。
以前不行,但是阿渝誤打誤撞,讓我占了上風。
我想讓莫止出來,他就可以出來。
說到底,我的兩個人格在慢慢融化,莫止不再是另一個人,而是更像我性格的另一面。
他随時可以存在,也随時可以消失。
”
顧輕舟道:“那我就放心了。
”
頓了下,顧輕舟又道,“你也知道,局勢即将可能大變。
阿渝交給你了,你好好照顧她。
”
“我會的。
她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是我最親的人。
”卓孝雲道。
顧輕舟滿心的擔憂,此刻才徹底放下。
她想,跌跌撞撞這麼久,程渝終于找到了她的歸宿。
顧輕舟和葉妩等人,留在北平,跟程夫人、程艋一起住在飯店,等着給程渝擺“三朝回門”的酒宴。
這頓酒宴結束,程渝就徹底跟卓家姓了。
這幾年,顧輕舟被她氣得倒仰的時候不少,為她操心的時候更多。
突然她有了好結果,顧輕舟竟有點失落。
大概,這就是做母親的心情吧。
她把這種心情,告訴了程渝,程渝怒極:“你占我便宜!
混賬東西,趕緊收拾收拾滾!
”
當天晚上,顧輕舟等人回到了太原府。
一回來,她就接到了程渝的電報,讓她彙報平安,飛機有沒有出事等。
顧輕舟給她發了一封,請她不要發神經病,好好待産。
“等你孩子出世,我會來看你的,不管我那時候在那裡。
”顧輕舟道。
回到太原府的那天,下了場雨。
翌日,碧穹萬裡無雲,炙熱的驕陽高高升起,落下滾燙的金芒。
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庭院綠蔭叢中的知了,沒完沒了的嘶鳴。
顧輕舟換了單薄的中袖月白色斜襟衫,端起茶,看着院子裡的日影。
“夏天真的來了。
”她道。
司行霈站在她身後,伸手撩了她的頭發,道:“你頭發長了不少,再養一年半載,就能跟從前一樣了。
”
“嗯,我也覺得。
”顧輕舟道。
如果所有事都像頭發一樣,毀了還能重新長起來,就好了。
司行霈道:“我得回去了一趟了。
做點準備,我五天之後再後來。
”
“你先忙。
”顧輕舟道,“以前我在嶽城的時候,你也要時常在軍中。
”
司行霈輕輕摸了摸她的面頰。
他離開之後,更加熱了,盛夏就這麼倉促出現在了人間。
顧輕舟哪裡都不敢去,一出門就要被烤化了。
倒是她的朋友們,很熱情到她這邊來。
是葉妩牽頭的。
“程姐姐走了嘛,我擔心你一個人寂寞。
”葉妩道,“咱們一塊兒打打麻将,我還請了王晨姑姑呢。
”
顧輕舟笑起來。
程渝雖然是走了,但她比從前更加聒噪了,顧輕舟一天能收到她十封電報。
很顯然,她在卓家住不慣、吃不慣、用不慣,除了卓孝雲,她讨厭卓家的所有人。
她甚至提出,讓顧輕舟再去北平陪她,直到她把孩子生下來,也直到她适應了婆家的生活。
顧輕舟把電報反過來放在桌子上,隻當她是放屁了。
“......真不寂寞,我挺好的。
”顧輕舟道。
葉姗卻顯得沒精打采。
顧輕舟故意問她:“你上次見到了華雲防吧?
怎樣,他說了些什麼?
”
葉姗避之不及:“就是普通的幾句話,沒什麼。
”
就在此事,傭人說家裡來了客人。
進來的人,是顔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