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員的提問,在教室裡再次掀起驚濤駭浪。
這位教員自己也局促不安。
他是真發現了問題,并非挑刺。
這本教材上,有個治療失眠的藥方,前面寫了“西洋參”五錢,後面卻又寫了個“黎蘆兩錢”。
黎蘆與各種參都反,不能一起用。
它與西洋參,也是十八反之一。
這個藥方裡,有二十一味藥,顧院長可能是筆誤吧?
畢竟編寫這麼一大本書,不可能沒半點錯誤。
隻是,其他錯誤都好說,犯了“十八反”的錯誤,就嚴重了。
白紙黑字,而且書發到了這麼多學生手裡,這次顧院長如果不離開學校,大概是打發不了的。
教員不知是好,還是壞,故而惴惴不安。
“是嗎?
”他聽到顧院長也如此說,她臉上卻無半分慌亂,好像笃定自己不會犯錯一樣。
她也翻開了第109頁,然後笑了笑,沒說話。
她的模樣,是混不在意的,似乎有什麼隐情。
教員心中更慌了。
他身不由己轉頭,看了眼旁邊的衛生部次長。
聶次長的臉變了,尴尬又氣憤,似乎想要說話;校長也看到了,一臉難堪,對着目瞪口呆;其他跟随着次長和校長的人,臉上也沒了皿色。
他們第一排這群人裡,隻有王玉年稍微能控制表情。
不過,他的表情很奇怪。
王玉年好像不是在控制他的震驚,而是在控制他的喜悅,因為他死死抿住唇,眼睛卻彎了,像是想笑。
教員心中稍微踏實。
不過,他這踏實尚未過三秒,後面的學生們議論開了。
“哪裡有十八反啊?
”有個學生問。
“對啊,是哪兩味藥犯了十八反?
”旁邊的學生搭腔。
他們鬧哄哄的,紛紛詢問同桌,第109頁到底哪裡錯了。
“顧院長,哪裡犯了十八反啊?
”有個大膽的男生,站起身高聲問,“是什麼和什麼十八反?
”
他們都不是學中醫的。
甚至還有人不知道十八反,隻是聽着名字感覺唬人。
司行霈阖上了書,唇角微翹。
那個提問的教員,臉發燙了,不知是緊張還是生氣:為什麼這些學生不知道十八反?
他看了眼顧輕舟。
顧輕舟仍是淡然,不說話,等待着下面的領導開口。
教員忍不住,轉過身去面對着後面滿教室的學生:“十八反是中醫用藥的禁忌,有具體的名錄......”
說罷,他把十八反背了出來。
這位教員小時候學過幾年中醫,後來才去學了西醫。
十八反是入目基礎,加上小時候背過的知識,簡直是在腦海中生了根,不用多想就能脫口而出。
他先把十八反背完了,然後才對學生們道:“顧院長編寫的教材裡,第109頁,治療失眠症,其中有西洋參,也有黎蘆。
黎蘆是反西洋參的,這就犯了十八反。
”
學生們恍然大悟,齊齊點頭,然後又埋頭去找錯誤。
教員舒了口氣。
他剛想轉過身,坐在他後排的學生,已經找得不耐煩了,直接把書遞過來:“老師,哪有十八反?
哪有黎蘆?
我眼睛都看花了......”
教員一愣,伸手想要接過學生的書,同時耳朵聽到其他學生都道:“是啊,哪裡有黎蘆啊?
是第109頁嗎?
前後都沒有啊。
”
這有點怪異。
别說教員,就是衛生部的次長和校長,也忍不住轉過臉。
教員一把奪了學生遞過來的書。
他低頭一看,差點眼前發昏:學生的教材上,那個藥方沒有黎蘆,豁然寫着“葛根二錢”,不是“黎蘆兩錢”,完全不同。
教員懷疑自己眼花,把自己的書再次拿起來。
不同的。
他的教材上,是寫了黎蘆兩錢;而學生們的教材上,寫的是葛根二錢。
葛根不犯十八反的。
教員再把書翻過來。
是同一本書的,扉頁都一樣,隻有這一頁不同。
教員懵了。
衛生部的次長,也滿腹疑惑。
他看到的教材上,的确犯了十八反;而學生們叽叽咋咋,全部在問到底在哪裡。
于是,聶次長也問學生:“書給我看看。
”
他也看到了學生的教材,教材上沒有錯,沒有黎蘆,隻有葛根。
“不,不可能的!
”旁邊有人激動了起來。
是王玉年。
他站起身,搶過一名學生的教材,翻看到了第109頁。
沒有錯誤。
他又搶了一個。
還是沒錯誤。
他滿頭大汗,一絲不亂的頭發突然零散了,他就像要發瘋似的,拖着殘腿,顧不上用拐杖,站起來去搶學生的教材。
他一口氣搶了五本,發現每個學生的教材上全沒有錯。
他心開始涼了,涼得呼吸出來的氣息,都是冷的。
他有點害怕了,手腳都在發抖。
他這麼一冷一靜,就發現學生和領導們,全部都在看他。
他自己失态了。
領導們眼裡,好像有了領悟。
他們每個人都是拿着王玉年辦公室帶過來的教材,又拿着學生們的教材。
兩下對比,隻有王玉年給領導們的是錯誤的。
這個錯誤,是惡毒的、殘忍的,會毀了顧輕舟的名聲的,不是無意。
“這......”王玉年想要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
有個學生大膽,拿過來教員放在桌面上的書。
“哎呀,院長他們的書和我們的不一樣,他們這個是錯的。
”學生看完了,高聲道。
這下,學生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不是同一批印刷的書嗎?
怎麼會錯了呢?
”
“還有誰的書是錯的?
”
“沒有,我們的書都沒錯,校長和副院長他們的書是錯的。
”
學生們開始七嘴八舌,滿教室都是聲音,甚至到了喧嘩的地步,隔壁教室就有學生溜過來,趴在窗口看熱鬧。
“校長,您的書為何跟我們的不同?
”有學生直接問。
校長被問懵了。
他懵,不是他覺得這個問題難,而是他感覺這些學生蠢。
這麼簡單的問題,學生都看不出來?
王玉年和顧輕舟的恩怨,全校都知道;王玉年剛才的反應,學生們都看在眼裡了。
還能為何,王玉年搞鬼的呗!
至于王玉年搞的鬼,為什麼這麼不靠譜,為什麼是兩套不同的教材,校長也不知道。
“學生們還是很好操控的,太天真愚蠢了。
”校長的思路一劈叉,臨時開了個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