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朝字帖上看了一眼，原本好好的字帖，卻在最後一個字上露了敗筆。
着實令人不快。

　　但沐相爺的舉動卻沒有絲毫憤怒，令傾城頃刻便想到了沐相爺定有所求。

　　果然不出所料，隻是短暫的噓寒問暖之後，沐相爺随即道：

　　“聽聞淨心大師也跟着你一起回來了，他在哪裡？
”

　　不問傾城近況，卻提到淨心，這令傾城頃刻覺察到了沐相爺的用意。
她也不曾隐瞞，隻是坦言道：

　　“在祖母院中用膳。
”

　　如果沐相爺敢去“梨落苑”，她也沒得所謂。

　　可是，沐相爺聽聞後，原本欣喜的目光卻變得暗淡，他幽幽道：

　　“哦，那我一會兒再去看他。
”

　　傾城看破卻不說穿，沐相爺既然對淨心這般挂念，剛才就該和沐老夫人一起在大堂内迎接淨心。
可偏偏沐相爺躲在了書房。
究其根源，隻能是他與沐老夫人産生了間隙。

　　結合剛才沐老夫人的話，傾城不難猜出，定然又是沐相爺做了什麼無禮之舉。

　　不過，既然沐相爺不說，她也不會提。

　　她隻是一個乖巧的女兒，面對慈愛的父親滿是依戀。

　　沐相爺大概想要顯出父親的威嚴，便道：

　　“你二妹妹對你多有挂心，既然回來了，姐妹間也多走動走動。
你是大姐，理應與妹妹們多親近一些。
”

　　傾城隻莞爾一笑，淡淡道：

　　“是。
”

　　她身為大家，不等妹妹們來拜見她，卻讓她去拜見沐傾心，這算什麼道理？

　　反正沐相爺偏向也不是第一次、兩次了，傾城對此也毫不在意。

　　沐相爺頓了頓，卻是放下手中紙筆，對着傾城幽幽道：

　　“傾心一直很崇拜你，也想追随你的腳步，姐妹之間，有好東西自然應該分享。
”

　　傾城并不作答，她還不明白沐相爺究竟是何心思。

　　沐相爺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麼不妥，他繼續言說道：

　　“你所有的，傾心卻沒有，如此，也不是長姐所為。
你說，是嗎？
”

　　到最後，他見傾城一直未曾開口，竟主動詢問了起來。

　　沐相爺發問，傾城便不能再沉默。

　　想想沐相爺多麼荒唐，為了給一個女兒鋪路，竟然會無視另一個女兒。

　　即便不明沐相爺所意，傾城也能夠明白她在沐相爺心中的地位。

　　他帶她去看母親的畫像，帶她進入地宮之中。

　　可是，他僅僅隻是做了這些。

　　他或許很愛母親。

　　但是現在，他更愛沐傾心。

　　即便沒了蘇氏，他的寵愛也不曾少過一分。

　　這才是真的喜歡，曾經令傾城嫉妒萬千，如今卻已心如止水。

　　還好，父愛的缺失她已從範先生身上得到。

　　那種被寵愛的感覺，才是她真正的依戀。

　　“女兒所有的一切都是沐府的給予。
二妹妹雖是庶出，但好歹對父親體貼。
父親若是想給妹妹什麼，也大可以給予。
”

　　傾城不明所以，但便沐家擺出來。

　　她有什麼是沐傾心沒有的，沐相爺給就是了，還用得着和她商量？

　　傾城的話令沐相爺的臉色頃刻暗淡下來，他不悅地訓斥道：

　　“什麼庶出、嫡出，在我眼裡，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

　　沐相爺最厭惡這種嫡庶之說，以前蘇氏還在時，就和他說過身為庶出永遠低人一等。
他好說歹說，才讓蘇氏得以認同。

　　如今蘇氏不在，沐相爺更不許傾城來說這句話。

　　傾城看着沐相爺的臉色，什麼也沒有解釋，隻福身道：

　　“是。
”

　　在沐府，沐相爺說什麼便是什麼。

　　隻是，他可千萬别在沐老夫人面前言說。
否則，他這沐相爺的位置坐不坐得住還另說。

　　傾城的姿态令沐相爺還算滿意，他輕咳了幾聲，大概也是覺得對傾城有些不利，便又解釋說：

　　“當然，你是嫡長女，得到的自然要比你二妹妹，三妹妹要多得多。
”

　　在世人眼中，嫡出庶出當然不同，但他不希望傾城也這樣想。

　　他見傾城态度柔和，沒有頂撞之意，這才道：

　　“我是在想，你既然已經得到了那麼多，不妨謙讓一些。
”

　　他的話帶着探究，反倒令傾城更加不解。

　　“您的意思是？
”傾城詢問道。

　　她心中冷笑，沐相爺想給沐傾心什麼，給便是了。
大抵是想給她身邊的東西，故此對她格外寬厚。

　　傾城的識趣，令沐相爺也倍感欣慰。
他終于能說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傾心也與你祖母一般，整日禮佛，對淨心大師多有推崇。
你既然是大師的徒弟，傾心也可以成為大師的徒弟。
”

　　最終，他道出了目的。

　　傾城了然于心，原來是想讓沐傾心認淨心為師傅。

　　想來這應該并非沐相爺的主意，沐相爺雖然荒唐了些，但他隻想給沐傾心最好的。

　　淨心，沐相爺一向不信鬼神之說，應該也是不屑。

　　傾城順着沐相爺的話道：

　　“您想讓我在師傅面前為二妹妹美言幾句？
”

　　她面色平靜，不動聲色的模樣卻顯出一派大家之姿。

　　沐相爺連連點頭道：

　　“不錯，不愧是我的女兒，果然聰慧。
”

　　他才點撥了幾句，傾城卻已明白所有。

　　傾城嫣然一笑，淡淡道：

　　“可是師傅做事向來随行，我怕到時候無法替二妹妹美言，反倒惹得師傅厭惡。
”

　　此話，不僅僅是為沐傾心求情，更是牽扯出了她自己的利益。

　　沐相爺究竟是選擇沐傾心，還是選擇她呢？

　　對于這種讓沐相爺進行選擇的行為，傾城樂此不疲。
她想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令自己狠下心。

　　如若有一天，讓她在沐家與前行之間做出選擇，她會毫不猶豫選擇後者。

　　沐相爺隻稍稍一頓，而後便道：

　　“怎麼會呢？
你盡管去說好了，沐府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即便淨心大師不喜，也自有沐府給你撐腰。
”

　　所謂的“沐府撐腰”，是在傾城能夠為沐家帶來利益的前提之下。

　　他竟然能夠說出這翻話，又與舍棄傾城有什麼區别？

　　隻怕，到時候若淨心真的不喜傾城，沐相爺将會是第一個不屑傾城的人。

　　“是，女兒會替二妹妹美言。
”傾城的心冷若冰霜，她表面不露分毫，态度随和。

　　即便這種事經曆了太多，她依舊無法徹底舍棄。
面對沐相爺的舍棄，她依舊有些心痛。

　　她明白，這種該死的婦人之仁，會令她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