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167章 可我在乎你
山林僻靜,腳步聲從遠處踏踏踏的飛奔而來,人數極多,枝葉落起一片雨水。
陽光的暖意照射到林間泥地上,那炫目的光讓人眼球刺痛,嗖嗖嗖數支箭矢緊追不舍的飛射出去。
貼着泥地朝前方逃亡的秦軍兵卒射去,幾聲入肉的聲響,立馬有兩人摔倒在泥地裡,前方奔逃的秦軍頭也不回,跟着光頭往前疾奔。
他們身後,快速貼近上來的追兵按住倒地秦軍,一刀從他背窩直直捅了下去,痛苦的哀嚎聲裡再次拔起帶出幾朵皿花來。
伏念飛馳在旁側高樹之上,瞧見遠處有個抱劍而立的女子,他停下腳步躲進樹杈間打量。
“那姑娘好生眼熟,我是不是見過...”
柳白鸢随後趕到他身旁,順着目光看去,随後從懷裡拿出一本名冊,翻開看了一眼,道:“這人是随護秦皇六劍奴之一的劍六,居然也跟過來了。
”
說罷眼睛看向底下還在奔逃的秦軍,詢問說:“現在怎麼辦,追上也拿不下他了,這和尚武藝太過厲害,可是不将他們拿下我們的行動可就暴露了。
”
伏念想了會,說:“我們人多,追上去試試,你和紅蓮繼續追擊,我帶人在後面截住他們。
”
一聲悠長的鳥鳴在山林間回蕩,踩着泥地裡的積水,十幾個墨家弟子脫離追捕的隊伍跳入旁側山林中,尋着伏念的蹤迹跟随而去。
跑了一路,張青往回看時,就見到剩聶紅蓮一人,此人是南天劍門弟子,反秦逆賊。
雙腳有點酸軟,再往前跑百餘步就是友軍,功勞不能讓人搶去了,剛好現在将對方拿下。
張青蓦然停下一腳踩進泥地裡,捏緊了鐵棍,臉上全是猙獰的悍然之色。
對面,聶紅蓮拖着巨劍奔跑過來,瞧見他狂妄的模樣,怒喝道:“秦狗,怎麼不跑了!
?
”
張青舔了舔跑到幹裂的嘴唇,冷笑說:“供人玩樂的東西,真以為你能打得過我。
”
話音的最後張狂吼叫起來,舞着鐵棍向聶紅蓮撲了過去,棍棍生風犀利得很,擦着空氣砸在寬刃的巨劍上,砰砰作響。
頭頂上,聲浪将枝葉上凝聚的水珠震得不斷掉落,似成了林中小雨。
剛剛就有短暫交手,眼前這和尚力氣非同小可,聶紅蓮又與之硬碰了一會,巨劍上傳回的巨力讓聶紅蓮險些脫手。
在她身後,更多追擊上來的韓軍意圖将張青圍住,聶紅蓮大聲喊說:“你們追其他人,他交給我!
”
張青耳朵一動,扭頭往去路上看,就見那邊也出現了墨家弟子的影子,便是剛才消失掉的伏念和柳白鸢二人,正帶人與接應他的女劍客纏鬥在一起。
一張大網被伏念從天上抛來,劍六眼上遮着黑緞,也不看,擡手間就已出劍将大網斬得粉碎。
在她旁側,柳白鸢趁着空隙從秦軍兵卒中殺出,輕踩樹幹,舉着利劍點刺而去。
劍六不退不進立在原地,耳朵聽着對方劍刃擦出的聲響,揮劍擊在碧水劍的劍頭上,頓時将碧水劍法壓制下去。
換了兩招發現劍六毫無破綻,柳白鸢暗叫不好,腹部一痛,劍六抓住碧水劍法的破綻一腳将柳白鸢踢了出去,身子飛出,狠狠撞到樹上。
柳白鸢快速起身,吐了一口皿水,染紅地上的幾株綠苗。
此時,劍六并不乘勝追擊,而是對着遠處的張青說道:“走。
”
她不管張青有沒有聽到,忽的向後挪移一步,抽劍挑斷了兩側襲殺過來敵軍的腳筋,突出包圍鑽入林中,此地距離秦軍設下的南部内徑防線不足二十裡。
張青耳朵尖着,聽到劍六已走,他當下呼的晃了一記虛招,聶紅蓮的巨劍砸進泥漿裡,張青立馬提着鐵棍轉身奪步而逃。
“不能追了...”伏念阻止衆人遺憾道。
聶紅蓮扶着受傷的柳白鸢過來,瞧了眼山林中遠遁的人影,質問說:“放他們走了,我們的行動豈不是白做了。
”
伏念搖搖頭,“再往前就是秦軍駐地,危險太大,清了此處便可以讓我們的人過來接手,秦監軍肯定是細想過的,我武藝不高幫不上你們兩個,留下一些弟兄,我們先回去。
”
春風拂過山野,寒冷的初春在雨後逐漸向着灼熱的盛夏而去,山林原野,更多蔥郁的綠色冒了出來。
李幼白剛練完暗夜飄香第三重,門外便咚咚咚響起敲門聲,氣機放出去,是個要比她氣息更渾厚一些的女子。
在無名城内待了段時間,三種流派的武者她都已經全部接觸過,斬鐵流武者氣息濃厚,合氣流武者呼吸沉重,禦體流介于兩者之間。
感應氣息渾厚程度,該是斬鐵流六品上下的實力。
李幼白穿好衣裳這才去開了門。
外邊,站着一個穿着紅色武服英姿飒爽的大姐姐,她見過,對方是秦義絕的師妹名叫聶紅蓮。
“聶前輩可有事?
”李幼白略帶謙遜地說。
聶紅蓮見門開了,抓起李幼白的手便将她往外帶,臉上焦急,邊走邊說道:“李神醫和别人一樣叫我紅蓮就行,快跟我去看看小鸢,她傷得不輕...”
李幼白并不願意碰别的女人,掙紮了一下沒掙脫開,奈何對方手勁确實大。
她瞧了眼聶紅蓮神情,最後老老實實跟着她走出院子往另一邊的房舍過去。
屋子裡頭,柳白鸢躺在床上已經昏迷過去,看兩人行頭的狼狽樣,多半是剛從城外回來,軍中的事李幼白并不知情。
簡單詢問得知傷勢緣故之後,李幼白坐到柳白鸢身邊探了下她的脈搏,發現她體内氣息紊亂,髒器位置發生了輕微變動,這還算小事。
導緻她昏迷不醒的原因主要還是丹田内的氣流瀉而出,開穴後的穴道在内氣的作用下無限放大或者縮小功效。
從而使得體内器官會産生各種作用于變化,甚至逆行,嚴重危及生命。
聽聶紅蓮講,秦國的劍客僅僅隻是踢了柳白鸢一腳就已經這樣了,果然凡人終究是凡人。
李幼白心裡亂想,手上動作可不慢,封住柳白鸢的丹田氣穴後回房取來藥箱,随後便叫聶紅蓮将柳白鸢身上衣服脫去。
“啊...怎麼要脫衣服。
”
聶紅蓮撓撓頭,她會武功可不會治人,醫師說什麼就是什麼隻能照做了。
解開纏在腰間的系帶,又脫去裡面的亵衣,平坦雪白的小腹上赫然有道清晰顯眼的皿印子破壞了這副美感。
柳白鸢比她小兩歲,但對方卻喜歡叫她的名字,有時她也會忘了柳白鸢比自己小的事實。
在天南劍門這麼多年來,雖說兩人關系極好,可都沒有同床同枕同浴過,看到小鸢的身子時,聶紅蓮有點不好意思的咬着手背。
李幼白趁着這會功夫把針再次消毒一遍,然後注入功德之力封住徹底封死柳白鸢的丹田氣穴。
而後便是利用白蓮劍心訣的内氣去感應對方體内到處流竄的内氣了,兩者相沖,慢慢引渡回到丹田。
這種手法對方開穴越多越耗費時間和精力,一直忙活到暮色将至才總算告一段落。
李幼白開了幾副湯藥,剛想走,忽而想到那天她與允白蝶在機關坊裡做的事。
目光瞥了聶紅蓮一眼,瞧見對方看見柳白鸢的身體也是有點不好意思,于是說:“紅蓮姐,可否幫個小忙。
”
聶紅蓮腦子轉得不快,當即答應下來,“你救了小鸢,對她對我都有恩,盡管說。
”
李幼白壞水道:“紅蓮姐将我來過這裡的事向白鸢姐保密就行。
”
“這...”
聶紅蓮不清楚目的為何不過還是答應了下來,“放心吧,我不會同小鸢說的。
”
待到天黑,聶紅蓮去領了飯食端回房裡順帶照顧柳白鸢的傷勢,等聽到蟲鳴聲時,柳白鸢慢悠悠醒了過來。
發現趴在床邊打盹的聶紅蓮,柳白鸢艱難地動了下眼皮,随後丹田劇痛無比,好在并沒有大礙,她感到一絲詫異。
利用所剩的内氣壓制住痛覺後,她躺在床上慢慢恢複着精神,良久,她緩緩坐起身,掀開被子,發現自己穿着一身新的衣裳。
柳白鸢扭頭看了眼趴着呼呼大睡的聶紅蓮,羞怒的伸手推了她一下。
後者悠悠轉醒,看到柳白鸢像個沒事人一樣,當即笑道:“小鸢你這麼快就醒了,李神醫的藥還真管用。
”
“我衣裳誰換的,李神醫剛才有沒有來過。
”
柳白鸢想到之前的事允白蝶和李幼白在機關坊裡做那時,想到就讓人覺得羞恥,她一想起又紅了臉,眼睛盯着聶紅蓮看。
聶紅蓮記得李幼白的叮囑,開口便說:“當然是我換的,李神醫沒來,我找她開了兩副藥,你喝下就好了。
”
“這麼說除了你沒人看過...”
柳白鸢紅着臉低下頭去,咬了咬下唇,瞟了聶紅蓮一眼又躺回床上,還要背過身去。
聶紅蓮撓着頭不明所以,“小鸢你怎麼了?
”
“我困了!
”
另一間房舍中,燭台上的油燈散發出溫暖而甯靜的光。
李幼白去軍中要了菜自己煮,好在她是女子,這麼做别人并不會介意,反而還因為她的身份更好做事。
屋舍前原本那些原主人種植的紅花綠葉早就被摘得幹淨,全用來種植能夠快速生長的野菜以便提供軍需。
李幼白找人讨了點菜種,多種了幾樣用來給她和允白蝶偷偷享用,算是小小滿足了自己的需求,也有一種能比别人多吃一點食物的優越之感。
當允白蝶回來時李幼白剛剛做好飯,目前允白蝶在軍中擔任教頭一類的角色,和陳無聲差不多。
并非傳授劍法,而是教習在拼殺中主要使用的手段,看秦義絕意思,有意要讓允白蝶也學會帶兵。
這是李幼白不想看到的。
兩人吃着飯各懷心思都沒有事先開口,允白蝶沒沉住氣,夾上幾口菜放進嘴裡大口吃着,說:“待會我要随軍出去了,我的想法和秦監軍差不多,待在城裡隻能坐以待斃,要想法子捅了他們的老底。
”
李幼白神色一凝,放下碗筷,道:“你們想去劫秦軍的糧船?
”
“嗯。
”
允白蝶并不打算隐瞞,而且她還很清楚李幼白絕對不願意看到她執行如此高風險的行動。
可是在這個城裡,除去秦義絕以外,隻有她與師傅能夠有足夠的實力去完成。
咽下嘴裡可口的飯菜,允白蝶看了眼李幼白,發現對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她低下頭去,又夾起菜猛猛地朝嘴裡扒飯。
“做了這事就跟我走好不好。
”李幼白沒有提出反對。
她和允白蝶很像,都是固執的人,固執到清楚的了解彼此,了解大家心中所想的事無人能夠阻擋與左右,哪怕是這天底下最近親的人同樣如此。
允白蝶緩緩搖了搖頭,還在大口吃着飯,好似怎麼也吃不飽,又或者此次出去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吃不到李幼白做的飯菜了。
她的聲音不是非常清楚,但在李幼白耳裡,要比印在腦海裡更為清晰。
“幼白,我知道你想說這句話已經很久了,但我這次不想走...”
允白蝶往嘴裡繼續送着飯,似乎是回憶起過往,“話本裡的主角總是能成為英雄,總是能救很多人,隻要英雄出現百姓就知道自己有救了...”
她說罷笑了笑,看向李幼白,繼續道:“如果當初秦國踏入楚國的時候能夠出現這樣一個人,你說,我的爹爹和娘親,叔叔伯伯還有伴我長大的村子,是不是就不會消失在那場大火裡了...”
“那我呢,你有想過我麼?
”
李幼白盯着允白蝶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凝視住對方的雙眼,想要從裡面找到一絲猶豫與不舍,可根本就沒有看到。
頃刻間,她窒息到難以呼吸言語,嘴巴動了動但一句話都難于出口。
允白蝶咽下嘴裡最後一口飯,放下碗筷,肩膀一動想去拉李幼白的手,結果被她一把甩開了。
“你是藥家的人,也許命中注定是要去拯救天下的,可能你心中此時此刻就有着這種想法,所以你不能死,更應該好好的活下去。
”
允白蝶拿起自己的劍,拉出劍鋒,劍光在小小的屋裡綻放,下一息又被她合上,輕聲道:“我隻是個用劍的人,我的歸宿就和這劍一樣,從劍開始,也将會由劍來終結...”
李幼白怒上心頭,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碗筷掃到地上,瓷碗碎裂的聲音在這夜裡格外刺耳,灑落的湯汁和菜食掉得一地都是,和她的氣一樣,在這揮灑的動作裡一同消了。
李幼白默默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伸手擦了擦眼睛,喃喃說:“你做這些,誰會記得你,就像餘正一樣,真正在乎的又有幾個人...”
允白蝶再次搖頭,她把劍背在身後走到門邊,回頭看了李幼白一眼,“你說的不錯,但即使如此我也要去做,至于别人記不記得,認不認識,我從來都不在乎...”
她丢下這句話,和當初一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我在乎你啊...”,李幼白咬住唇瓣,忍了很久終究還是哭了出來。
十幾年過去,她害怕的或許從來都不是死亡,而是别離與寂寞,短短的六字,那道離開的身影早已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