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調解
“大過年的,誰呀?
”二丫嚷嚷道,“别砸門啊!
”
她們家大門年久失修,别給砸壞了。
“我去看看。
”陸棄娘趿着鞋,手順手抄起旁邊的棍子出了門。
蕭晏見狀,也跟着下地,并且叮囑三個女孩:“你們别出門。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他的力氣好像在一點點恢複。
等他出去的時候,就見隔壁鐵柱,那麼粗壯一個男孩,正抱着陸棄娘,嘤嘤嘤哭得傷心。
“好了,我這就跟你過去看看,别哭了。
”陸棄娘道。
她聽到身後蕭晏的動靜,回頭又道:“他爹娘在家裡鬧起來了,我得過去看看。
”
“我和你一起過去。
”
“你去做什麼?
”陸棄娘道,“就是兩口子之間的那點破事。
”
她覺得,讓破虜将軍去管兩口子打架,大材小用。
蕭晏怎麼能管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
“我是男人。
”蕭晏道,“可以幫忙勸勸鐵柱爹。
”
陸棄娘:“好吧。
”
她其實想不出來,蕭晏和那個三句話不離罵娘的鐵匠,能有什麼共同語言。
兩人一起跟着鐵柱出了門,地上的積雪已經快沒過腳踝。
陸棄娘擔心蕭晏走不穩,伸手抓住他胳膊,手勁大得像鐵鉗。
饒是蕭晏是個大男人,都覺得這股力量那麼踏實又……疼痛。
不過他也沒吭聲,任由她抓着。
陸棄娘一邊走一邊說鐵柱:“你都大小夥子了,不能看到你爹娘吵架就隻會哭。
你爹打你娘,你得攔着些。
”
鐵柱抽噎着“嗯”了一聲。
蕭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真的沒看出來,之前幫二丫“乞讨葬父”的他,那般壯實,結果這麼愛哭。
到了鐵柱家之後,趙鐵匠果然拿了掃帚正在狠狠地打跪在地上的媳婦肖氏。
旁邊還有一雙七八歲的兒女,瑟縮在角落裡不敢做聲。
肖氏抱着趙鐵匠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連連求饒。
“行了。
”陸棄娘松開蕭晏,上前奪下趙鐵匠手中的掃帚,“大過年的,鬧成這樣,不怕左鄰右舍聽到嗎?
”
“這日子都過不下去了,我還怕什麼?
”趙鐵匠喘着粗氣,氣得兇口直起伏,“棄娘,你回家過年,今日我非打死這個賤人!
”
“有話好好說。
”陸棄娘把他推到一邊,拉起地上的肖氏,“她都給你生了三個兒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就是哪些地方做的不對,你好好說便是。
”
蕭晏沉默地看着她。
他原本以為,陸棄娘會義憤填膺,把趙鐵匠打一頓給肖氏出氣。
卻沒想到,她竟然還……講道理?
打女人的男人,他是看不起的。
“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了!
”趙鐵匠那麼魁梧偉岸的漢子,竟然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痛哭出聲。
蕭晏:“……”
好了,他知道,鐵柱是趙鐵匠親生的了。
“你别嚎了,”陸棄娘對肖氏道,“大過年的,幾個孩子還看着。
你又怎麼招惹他了?
”
蕭晏從陸棄娘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種恨鐵不成鋼。
他隐隐感覺,可能肖氏是理虧的。
果然,肖氏哭着道:“棄娘,我也沒辦法,那是我娘啊!
她說我弟弟娶不上媳婦,她死都閉不上眼睛。
她都病成那樣,熬不了幾天,我能眼睜睜看着她死還閉不上眼睛嗎?
”
陸棄娘吸了一口涼氣,“你沒問過你相公,給她銀子了?
”
“不是給一點,是把我辛辛苦苦,好容易攢下的十二兩銀子三錢多銀子,一點兒都沒剩,都給她娘家了!
我要休了她,我要休了她!
”趙鐵匠突然崩潰大喊。
陸棄娘忍不住拍了肖氏的後背兩下,“你怎麼那麼糊塗!
鐵柱要說親的啊!
你顧着你娘家,你娘光想着你弟弟,想過過你死活嗎?
”
肖氏哭得傷心不已。
趙鐵匠堅持要休妻,肖氏苦苦哀求,幾個孩子大哭。
屋裡冷鍋冷竈,一片冰冷。
陸棄娘兩邊輪流勸,最後總算勸得不鬧了,又讓鐵柱跟着她回家取了塊羊肉。
“過年了,大人孩子得吃頓餃子。
”她說。
更多的話,她也沒法再說。
清官難斷家務事。
蕭晏原本以為,他能幫上忙,後來卻發現,原來他那般笨嘴拙舌。
他甚至不知道說誰好。
若是從前,他隻會覺得這些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現在站在這些人的角度,痛苦真真切切存在,難以消解。
十幾兩銀子,就能讓一個家,天都塌了。
“……放心吧,三個孩子都這麼大了,趙鐵匠不能休妻。
肖氏耳根子軟,以後照舊補貼娘家,趙鐵匠隻能自己收拾好銀子,不給她知道。
”
休妻這件事,是家裡每個人都會輸的結局。
所以日子過成這樣,也得将就糊弄着過下去。
陸棄娘回去之後和二丫道:“以後你和鐵柱,娘是不想了。
有個糊塗婆婆,日子難過。
”
二丫翻了個白眼:“我從來都沒想過,是您一直說鐵柱好。
”
陸棄娘說,“買豬還得看圈,趙家不行。
”
新的一年,大丫二丫都該說親,希望兩個女兒親事順順利利。
一家人守歲,陸棄娘坐在炕頭,靠着牆睡了過去。
她太累了。
她一天幹的這些事情,山上山下,裡裡外外,别人十天都幹不完。
二丫想要喊她,蕭晏卻道:“讓你娘歇一會兒。
”
二丫想起“前仇舊恨”,哼了一聲,“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去找雲國公府三少爺呢。
你和他認識嗎?
”
“嗯。
”
“你還連累我被我娘罵。
我娘說不讓我再提,”二丫碎碎念,“說你舊日相識假裝不認識你,你已經很難受了。
你老實說,真是你舊相識,還是你攀關系?
”
蕭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連累了你,是我不好。
”
二丫沒想到他會給自己道歉,一時之間竟有些不好意思。
大丫道:“定然是舊相識。
曾經……也是破虜将軍,出入國公府,不算辱沒國公府門庭。
”
“哎,”二丫歎氣,“這是我離有錢人最近的一次了。
可惜,你現在沒錢了。
”
她好想嫁個有錢人啊!
娘還擔心她喜歡鐵柱,怎麼可能?
她會把自己填進那種為了幾個子就鬧得雞犬不甯的家裡嗎?
“有錢,不一定幸福。
”蕭晏由衷地道。
他落難之前,沒有缺過錢。
可是他不覺得,從前日子比現在更踏實。
“可是沒錢,一定不幸福。
”二丫道,“你不懂。
”
她再也不想為錢發愁了。
她希望她們家,能過上富足的日子,不用擔心衣食用度,不會生病時候沒有銀子治病……
她永遠不要再重複母親生病時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