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陽曆年年底，發生了一件影響重大的事情，布票廢除了。

　　這是第一個廢除的票證，意味着伴随了全國人民三十年的票證時代就要結束了，時代的腳步正式踏入市場經濟時代。

　　元旦節來臨之前，冬冬也終于把賀從筠帶回了家。

　　冬冬提前打電話回來說了，安婳早早就把家裡來了個大掃除，又換了一些擺設，把家布置得更溫馨些。

　　肖政看她忙個不停，不由道：“瞧你忙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個領導要上咱家來視察呢。”

　　“你懂什麼，這可是我第一次接待兒媳婦，兒媳婦啊！以後要跟我們的寶貝兒子過一輩子的人，我不得上心點對待？”

　　在一旁吃零食的小魚兒聽到這句話，不解地擡起頭，“媽媽，誰要跟我過一輩子呀？我隻想跟媽媽過一輩子。”

　　安婳哈哈大笑，“你這個小不點，想得還挺美，小小年紀就想娶媳婦啦？媽媽說的可不是你哦。”

　　小魚兒撅起小嘴，“媽媽除了我，還有哪個寶貝兒子？”

　　肖政也笑了，“小子，你還有個大哥，忘了？”

　　忘倒是沒忘，但也僅限于知道有這個大哥的存在，其他的印象是很淡的，畢竟冬冬一年隻回來一兩次，作用隻能是刷新一下存在感。

　　安婳道：“寶貝，大哥要帶嫂子回來，到時候你要歡迎嫂子，做個講禮貌的好孩子哦。”

　　小魚兒舔着嘴角，點頭，“我一直是講禮貌的好孩子呀。”

　　安婳忙點頭，“對對對，我們小魚兒一直都是好孩子。”

　　安婳是見過賀從筠的照片的，但是活生生的真人站到她面前時，她還是忍不住驚豔了一下。

　　這姑娘的眼神太純淨了，氣質太甜了，完全一副人間富貴花的模樣，像是不識任何愁滋味。

　　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這種女孩子吧。

　　“來來來，快進來，外頭下雪了，冷吧？”

　　安婳拉着他們進屋，替她拍了拍肩上的雪花。

　　“阿姨我自己來。”賀從筠連忙道，然後脫了自己的外套，解下了圍巾，一旁的冬冬把手裡的禮品放下，接過賀從筠的衣服和圍巾，挂了起來。

　　賀從筠笑起來，頰邊竟然還有兩個小梨渦。

　　“進來暖和暖和。”安婳帶賀從筠坐到沙發上，給她介紹着，“這是你肖叔叔。”

　　賀從筠禮貌喊道：“肖叔叔好。”

　　“嗯。”肖政點點頭，“别拘謹，當在自己家一樣。”

　　賀從筠抿嘴微笑，“好的，肖叔叔。其實我一進來就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說明你就該是這家的人。”冬冬拿起一個橘子剝着，笑眯眯道。

　　賀從筠羞紅了臉。

　　安婳也往賀從筠的手裡塞了一個橘子，“吃橘子。”

　　“謝謝阿姨。”

　　“你就是我嫂子嗎？”小魚兒站到賀從筠的面前，雙眼透着好奇。

　　賀從筠彎了彎身子，視線跟小魚兒齊平，“你是小魚兒吧？我早就聽你哥哥提過你了。”

　　“是嗎？”小魚兒一本正經地問：“我哥哥怎麼提我的？”

　　賀從筠被他的模樣逗笑，“說你可愛呀，還說你是錦鯉投胎，所以取名字叫作小魚兒。”

　　小魚兒害羞地撲到媽媽懷裡，望着哥哥道：“哥哥你幹嘛說人家可愛呀？”

　　冬冬把剝好的橘子一半給了賀從筠，剩下的往小魚兒嘴裡喂了一瓣，“你本來就可愛，不是嗎？”

　　小魚兒咬着橘子，轉身越發往媽媽懷裡鑽，然後還用眼神偷看賀從筠。

　　在剛認識的人面前誇他可愛，真是羞死了！

　　“喲喲喲，我們小魚兒什麼時候這麼害羞過啊？”安婳感到驚奇。

　　“媽媽......”小魚兒把身子扭成了麻花，不許媽媽揭他的老底。

　　今天難得扭捏一回的小魚兒，倒是把大家都逗笑了，氣氛活躍起來。

　　過了會，安婳把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遞到賀從筠的手上。

　　“初次見面，這是阿姨的一點心意。”

　　盒子裡面是一支蝴蝶形狀的兇針，用鑽石鑲成，主石是一顆純淨的鴿皿紅寶石。

　　一看就價值不菲。

　　賀從筠連忙推拒，“阿姨，這個太貴重了.......”

　　安婳攔住她的手，“沒關系，這顆紅寶石是我的陪嫁，兇針也是我親自設計找老師傅鑲嵌，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你不收下，可就浪費阿姨的一片心意了啊。”

　　冬冬拍拍她的肩，“收下吧，不然我媽會很失落的。”

　　賀從筠這才收下，雙手緊緊地捏着盒子，鄭重跟安婳道了謝。

　　在來之前，賀從筠的心情是很忐忑的，因為她見識過一些不好的婆媳關系，害怕自己也會遇到。她甚至做了很多讨好婆婆的方案，可是并沒來得及實施，一切就都那麼順利地進行了下去。

　　這個見面禮兇針，貴重與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感覺到了未來婆婆真誠歡迎她的心。

　　賀從筠此刻是慶幸的，慶幸自己那麼好運，找的對象是好的，婆婆公公是好的，就連對象的弟弟妹妹們都那麼那麼可愛。

　　總之，一切都是最好的！

　　她有預感，她這輩子會過得很幸福。

　　肖政突然問冬冬：“對了，你們打算啥時候結婚？”

　　冬冬答道：“我和從筠商量了，一切從簡吧，最多擺十來桌酒席，邀請雙方親友在一起吃個飯就行。”

　　賀從筠也點頭，“是的叔叔，我們都覺得不必大操大辦，既節省精力，也不浪費錢财，我們兩個的收入都很普通，還是勤儉節約一些得好。”

　　肖政很贊同這個想法，“你們年輕人有這樣的覺悟，不錯。”

　　安婳也并沒有要把婚禮辦得多豪華的想法，沒有表示反對。

　　她問：“那在哪辦酒席呢？”

　　冬冬看了眼他爸，“賀伯伯說了，這個由爸決定，賀家那邊都可以的，或者兩邊都辦幾桌也行。”

　　肖政想了想，道：“不必麻煩了，就辦一次吧，地點定在京城就行，賀家的人都在京城，我們過去也方便。”

　　肖政主要考慮賀明璋在京城，最近兩年又總是身體出毛病，不好讓賀明璋動彈。

　　冬冬道：“具體的日子，爸也定了吧。”

　　肖政笑呵呵道：“行，回頭我翻翻黃曆。”

　　***

　　安婳把賀從筠安排在客房，一切床單被褥和洗漱用品都是準備的新的。

　　這次冬冬專程帶賀從筠回來了，是準備了要多住兩天的。

　　安婳計劃了一番，帶賀從筠在市裡好好玩了一遍，還去了安伯槐和邱淑慎那。

　　賀從筠不止玩得開心，收禮物還收得手軟。

　　肖政看了一圈黃曆，最後把日子定在正月初八。

　　冬冬和賀從筠欣然同意，接着就回京城去了。

　　安婳思考一番，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今年去京城過年吧，不然還得讓孩子們來回跑，多折騰啊。”

　　肖政沒有意見。

　　安婳提前跟孩子們說了一聲，便在臘月底就進京了，帶着小魚兒和父母，随行的還有楊桃。

　　圓圓從東北回來了，已經在四合院裡住了幾天，見到媽媽就迎了上來，高興地摟着媽媽撒嬌，又跟姥姥姥爺撒嬌。

　　安婳寵溺地拍拍她的背，“都多大了，還撒嬌呢。”

　　圓圓哼哼唧唧地道：“再大也是媽媽的女兒。”

　　邱淑慎附和她，“就是，再大也是我們的小寶貝。”

　　“對了，暑假的時候沈愛好還問起你呢，知道你不放假，可失落了。”安婳提起沈愛好的時候，特意觀察了一下圓圓的表情。

　　圓圓毫不在意，“他就是閑的！隔三差五就給我打電話，也不知道他哪那麼多時間，不念書嗎？”

　　圓圓感到不解，還有些困擾，覺得沈愛好打擾到她的學習和生活了。

　　她又不是小時候那個鬧着玩的肖司令，她現在要朝着真正的司令目标前進呢！

　　安婳沒繼續講沈愛好，四處看了看，問：“團團和宋翊呢？”

　　冬冬答道：“團團在學校，一會就過來，宋翊......好像出了點什麼事，去處理了。”

　　安婳關心地問：“他出什麼事了？”

　　冬冬遲疑了一下，道：“我也不十分清楚，等他回來後，讓他跟您講吧。”

　　安婳遂不再追問。

　　她很久沒來四合院了，變化挺大，後院多了一株紅梅，綻放在這寒冬的天氣裡，平添一絲生機。

　　“這梅花誰種的？”安伯槐誇道：“種得不錯。”

　　冬冬笑着接受誇獎，“姥爺，我種的。”

　　安伯槐捋着胡須滿意點頭，“冬冬是幾個孩子中最像我的，連種花方面都繼承了我的天賦。”

　　安婳默默點頭，安伯槐說得倒也不錯，除了不像安伯槐這麼膽小天真，冬冬在很多方面都跟姥爺挺像的，比如說語言天賦。

　　安伯槐很喜歡這個四合院現在的樣子，有心想多住一陣子，又想到家中那麼多寶貝沒人看着可不行，于是打消了念頭，算了，等吃完孩子的酒席就回去。

　　團團沒多久就來了，宋翊則直到天快黑才回來。

　　安婳直接問他，“宋翊，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解決不了就跟我說，我幫你處理。”

　　宋翊看了冬冬一眼，笑道：“是有點麻煩，不過我已經解決了。安姨，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您......”

　　安婳看着他，示意他說下去。

　　宋翊有些忐忑地說道：“我之前認識了一個人，叫謝高明，他是個返城知青，沒有正經工作，就自己做些買賣，我......我私底下參了一股。”

　　宋翊以為會從安姨的臉上看到失望的表情，因為這會普遍的價值觀念，還是認為做生意是不光彩的，他有那麼好那麼體面的一個工作，卻自降身價跟倒爺摻和在一起，未免太不争氣。安姨肯定認為，他得像大哥那樣潔身自好，一心隻在仕途，才是一個好青年。

　　誰料，安姨聽了，隻是驚訝了一下，并沒有露出鄙夷之類的情緒。

　　“你參了一股也沒什麼，隻要不違反規定就行，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呢？”

　　宋翊一怔，忙道：“安姨說的是，隻不過我......參的比一股還要多一些......”

　　事實上，他何止是參了一股，他根本就是牽頭人，謝高明不過是他推到台前的操作手罷了，不然出了問題也不用他親自出馬去解決。

　　宋翊索性趁着這個機會道：“安姨，其實我覺得我比較适合做生意，要不我幹脆把工作辭了下海吧。”

　　宋翊一直挺迷茫的，不知道自己未來究竟該幹什麼，事業的歸宿在哪裡。

　　跟謝高明合夥做生意，純粹是機緣巧合，但他意外的發現，他很适合做生意。不是喜歡，是适合。

　　他好像天生就是這塊料，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該怎麼做決策。比他在單位上，如魚得水多了。

　　于是，宋翊萌生了下海的想法。

　　本來他還一直藏在心裡不敢說出來，也不敢做最後的決定。但是安姨剛才對他的肯定，讓他生出了勇氣。

　　說完，宋翊就望着安婳，等待着她的意見。

　　他想好了，如果安姨反對，他就不辭職。

　　因為沒有什麼比家裡的和諧更重要。

　　然而，安婳的回答又令他感到驚喜。

　　“你都這麼大了，想做什麼就做吧，隻要不是違法犯罪的行為，我都支持你的。”

　　宋翊愣了好一會，直到冬冬拐了拐他的胳膊，才回過神來，“安姨......謝謝您的理解和支持。”

　　安婳嗔道：“傻孩子，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謝我做什麼？”

　　宋翊低頭笑了笑。

　　瞥到一邊的團團，宋翊頓了一下。

　　過了會，他找了個機會跟團團獨處，問：“你覺得，我辭職下海如何？”

　　團團輕聲道：“媽媽說的對，你的人生你做主，不用問旁人。”

　　宋翊：“我的意思是......你會不會覺得，有個下海的哥哥很丢人？”

　　“你不止是我的哥哥，也是圓圓的哥哥，你為什麼不問圓圓，隻問我呢？”團團目光盈盈望着宋翊，一副不明白的樣子。

　　宋翊一噎，撇過頭去。

　　團團往前一步，兩人的鞋尖不經意相抵。

　　她追問：“嗯？為什麼呀？”

　　宋翊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揣在褲兜裡的手緊握了下。

　　“我......”

　　突然，冬冬的聲音想起，“宋翊，團團，吃飯了。”

　　宋翊松了口氣，率先邁開了長腿，頗有點逃跑的意思。

　　原本想守着長大的小姑娘，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越來越能蠱惑人了。

　　宋翊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能保持到什麼時候。

　　他走得越來越急，陣腳已經亂了。

　　團團緩步跟在後面，則是平穩又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