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到，和你講給他聽，怎麼能一樣？
”苗詩文橫她一眼。

　　 旁邊王小雅立刻點頭：“是啊是啊，陸知青走的時候，我們這裡還沒下雪呢，也沒有分糧食，還有，跨年那天聽你們說，以前都是打散酒，這一次我們喝的是曉敏姐自己釀的葡萄酒，都可以寫啊。
”

　　 苗詩文笑：“小雅還比你更懂。
”

　　 王小雅紅了臉：“我給我爸媽就這麼寫。
”說着眼圈有點紅，“快過年了，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我又想他們了。
”

　　 苗詩文推她：“剛好，你想他們，也去寫信，明天一起寄走。
”

　　 “嗯！
”王小雅跳起來，也去拿筆。

　　 苗詩文看看旁邊默默做針線的張巧梅：“巧梅，你呢，要不要寫信回家？
”

　　 張巧梅的手停一下，想一想輕輕搖頭：“不用了。
”

　　 祝曉敏擡頭和苗詩文對視一眼，順口問：“你提醒我們，你自己呢？
”

　　 苗詩文笑：“上個月我二哥結婚，我剛寫了信回去。
”

　　 祝曉敏點點頭，又再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信紙出神，好一會兒才在紙上寫：陸明峥。

　　 字寫出來，總感覺這連名帶姓的稱呼太過正式，撕下來又重寫：陸知青。

　　 這稱呼也太生硬了。

　　 再撕掉，寫：明峥……

　　 不不不，這也太親密了，上一世都沒這麼寫過。

　　 再撕掉。

　　 苗詩文瞄她幾眼：“浪費好幾張紙了啊。
”

　　 是啊，浪費可恥。

　　 祝曉敏又趴下，把幾張寫了擡頭的紙一張張重又看一遍，還是舉棋不定。

　　 苗詩文歎氣：“我們知青點，謝承志、宋志安他們，你都能随口隻叫名字，怎麼陸明峥就不行？
”

　　 “那怎麼能一樣？
”祝曉敏脫口喊。

　　 “怎麼不一樣？
”苗詩文直問到她臉上。

　　 是啊，哪裡不一樣？

　　 祝曉敏錯愕一會兒，搖頭：“他們和我，都是純潔的革命友情，陸明峥……陸明峥……”

　　 “陸明峥和你不純潔？
”苗詩文眨眼。

　　 “是陸明峥自己不純潔。
”祝曉敏撇撇嘴。

　　 鬼知道這家夥抽什麼瘋，非得揪着她不放，搞的她很糾結。

　　 苗詩文悶笑一聲，想一想又笑說：“要不然，你想想還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這裡沒有的，托他幫個忙，我想他會很樂意。
”

　　 那不是還要欠他人情？

　　 祝曉敏歎氣。

　　 她不想啊不想。

　　 這一會兒，王小雅已經刷刷寫了一頁紙，擡起頭說：“曉敏姐，那個攤黃兒用的铛子本來是給大夥兒用的，可隻在給你的信裡說，你就沒什麼壓力，不然你想想，還有沒有這類東西，和他提提？
”

　　 苗詩文笑着戳她腦門兒：“是你自己想要吧？
”

　　 王小雅吐舌頭：“我這不是替曉敏姐想辦法？
”

　　 祝曉敏笑：“那個铛子，也是在縣裡吃飯看到攤黃兒想起來的，你現在讓我想，我還真想不出來。
”

　　 “那别的呢？
”王小雅問，“曉敏姐喜歡看書，不然找陸知青帶幾本書？
最好是借。
”

　　 “為什麼是借？
”苗詩文好奇。

　　 王小雅嘻嘻笑：“有借有還，一來二去，那不就是話題？
”

　　 苗詩文失笑：“看不出來，最懂的是這個小毛丫頭。
”

　　 祝曉敏也忍不住跟着笑，被她提醒，倒是一下子有了主意，幾張紙翻一下，還是選了第一張，寫着“陸明峥”三個字的擡頭，下邊接着寫，“攤黃兒铛子收到，包的很好，宋志安已經問什麼時候可以做來吃了，馬上過年，我打算再吊吊他們胃口。
”

　　 “我記得，在縣裡那次，我們吃的是小米面的，今年我們也分了不少小米，隻是沒有磨成面粉，等過完年吧，也去磨一些，總比都用來吃稠粥強。
”

　　 “另外，其實攤黃還可以用别的配料，比如玉米面、黃豆面，裡邊還可以加入花生碎，做來方便簡單還好吃，下一次……”

　　 寫到這裡，其實她順手就想寫“下次你來做給你嘗嘗”，可是剛寫三個字，又感覺自己像是在邀請他，筆停下，猶豫一下接下去：“下一次再上山帶幹糧，這個可以是首選。
”

　　 學着他的樣子，閑話幾句家常，馬上說到正題：“對了，接到你的信才突然想起來，城裡有大書店，不知道方不方便找幾套初高中的教材？
如果可以，幫我買幾套。
”

　　 現在進入一九七四年，離恢複高考，還有接近四年的時間，用這段時間來準備，他們這些人都會比上一世多一個機會。

　　 把自己要的東西寫完，感覺已經沒有什麼話，想一想下邊寫“大恩不言謝”，然後一封信就此結束。

　　 苗詩文見她把信紙折起來，驚訝的問：“寫完了？
”

　　 “嗯，寫完了。
”祝曉敏答，籲一口氣，如釋重負。

　　 這可比上一世完成一份合作協議書還難。

　　 苗詩文看的笑起來，微微搖頭：“陸明峥那東北大花襖子就寫了一頁紙，你一共就那麼一張，他得讀多少遍。
”

　　 想一想又點頭：“嗯，我們姑娘家矜持一點，他沒那麼容易得到，才會更珍惜。
”

　　 是嗎？

　　 祝曉敏稍怔一下，回想一下上一世，又微微搖頭。

　　 在别人或者是，陸明峥不會。

　　 旁邊張巧梅的手也不自覺的停下，怔怔的出神。

　　 聶一飛在決定和石美君結婚那天，在意的也隻是祝曉敏的反應，對她始終沒有多看一眼，是不是，她就是太過不矜持？

　　 想到在樹林子裡的那些親熱，先是臉色潮紅，跟着轉為蒼白，咬一咬唇，又繼續幹活兒。

　　 是啊，她太不矜持了。

　　 在整個知青點，高中生就那麼幾個，陸明峥和聶一飛又是其中家庭條件最好的兩個，那幾年，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可以和他們之間的誰在一起。

　　 所以，當有一天，聶一飛喝了酒從外邊回來，拉着她傾訴對祝曉敏的情意時，她幾乎是受寵若驚，隻能由着他抱着她，輕聲的安慰。

　　 後來，他們跟着宣傳隊一起下鄉，這樣的傾訴又進行幾次，很快就轉變成聶一飛對她的依戀。

　　 等到回來之後，他說他沒有辦法面對祝曉敏，所以隐瞞下兩人的關系，經常去各處林子裡約會……

　　 想到那些親密，張巧梅又咬了咬唇，隻覺得整張臉又滾滾的燒了起來，先是覺得可恥，之後暗暗的慶幸。

　　 幸好，自己太過害羞，沒有答應他最後一步的要求，要不然，現在也隻能去跳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