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曉敏權當沒有看出來，伸手拉住她，含笑說：“我們好不容易見到，要一起坐坐，在你家裡吃也太忙了，讓陸明峥請，他的工資比較高。
”

　　 陸明峥笑笑：“嗯，我請。
”

　　 張巧梅向兩人看看，默默點點頭，轉身帶路往家走。

　　 張巧梅住的是一處大雜院，裡邊大約住着十幾戶人家，她家有兩間屋子，外頭兩扇門中間搭出一個小廚房。

　　 聽到張巧梅回來，其中一間屋子裡就有一個老太太出來，見她手裡沒拎着菜，卻帶了幾個人回來，臉一沉問：“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孩子餓的直哭，你倒好，還帶人回來玩。
”

　　 張巧梅解釋：“媽，這是我下鄉時一個知青點的知青，剛在街上碰到的，想一起吃個飯……”

　　 話沒說完，老太太瞬間就瞪起眼睛：“一起吃個飯？
把我們家當飯館了？
還一起吃個飯，怎麼說得出口？
”

　　 張巧梅臊一張大紅臉：“媽，我們有好幾年沒見。
”

　　 “好幾年都不見，可見關系也沒有多好。
”老太太又把話接了回來。

　　 祝曉敏暗暗歎一口氣，向老太太說：“嬸兒，巧梅回城後，我們也是離的遠才沒見，今天碰到，隻是想吃個飯，坐坐說說話……”

　　 老太太目光在她身上刮：“看你們穿的挺好，人模狗樣兒的，怎麼就想着占便宜？
”

　　 張巧梅的臉色已經挂不住，匆忙說：“媽，那我們不吃了，我出去買菜，送送他們。
”說完，拉着祝曉敏轉身。

　　 看這樣子，祝曉敏也不想再進屋去，跟着她一起出來，皺眉向她看一眼：“你是什麼時候結的婚？
男人是做什麼的？
一直和婆婆住？
”

　　 上一世的張巧梅，是在八零年年底回城，回城之後沒有安排工作，隻能到處打零工，八一年年底結婚，嫁了一個廠子裡的技術工，到八三年年初生了一個兒子。

　　 雖然沒有很富足，但男人對她不錯，也沒聽說婆媳間有什麼問題。

　　 張巧梅沉默一下，苦笑說：“我是回來第二年結的婚，他爸本來是我們廠管後勤的科長，可是兩年前，他爸因為貪污進去了，現在全家隻有我一個人上班……”

　　 祝曉敏驚訝：“你一個人上班？
你男人呢？
不上班嗎？
”

　　 張巧梅搖搖頭：“他原本也是靠着他爸才在我們廠當個臨時工，本來想找機會轉正的，哪知道他爸一進去，他也直接被辭退了。
”

　　 這麼說，她嫁的不是她上一世的那個男人。

　　 祝曉敏微微皺眉，又問：“孩子多大了？
哪一年生的？
”

　　 張巧梅頭垂的更低，搖搖頭：“那是他姐姐家的孩子，我……我沒有……”

　　 祝曉敏詫異：“怎麼他姐姐的孩子讓你管？
”

　　 剛才那老太太嚷嚷的話，還以為是張巧梅自己的孩子。

　　 張巧梅咬唇，看一眼陸明峥，沒有說話。

　　 陸明峥也知道，自己一個大男人在這裡，她們兩個女人有些話不好說，見出了巷子，自己把兒子放下來牽着，從祝曉敏懷裡抱過女兒，笑說：“我們前頭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說着，自顧自的往前走了。

　　 祝曉敏瞧着自家的三個人走遠，這才又問張巧梅：“怎麼回事？
”

　　 張巧梅搖搖頭，隔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我……我不能生，他媽說，姐姐的孩子給我養，長大了也是一樣。
”

　　 怎麼可能！

　　 祝曉敏臉色變的嚴肅：“巧梅，你回來這幾年，有沒有生過什麼大病，或者受過傷？
”

　　 張巧梅搖頭：“沒有啊。
”

　　 祝曉敏反問：“那你有沒有去醫院檢查過？
”

　　 張巧梅漲紅了臉，又搖了搖頭。

　　 祝曉敏歎氣：“那你怎麼知道自己不能生？
”

　　 張巧梅結結巴巴的說：“我們……我們結婚都五年了，我這肚子就是沒動靜……”

　　 祝曉敏氣結，恨鐵不成鋼的指指她：“你呀，怎麼說也是高中畢業，怎麼這一點都不懂，兩個人生不出孩子，也有可能是男人的問題，你都不去檢查，就這麼背這個鍋？
”

　　 張巧梅苦笑：“我……我也說過，可是他媽說我給他兒子身上潑髒水，他也……他也……”話說半句，不自覺的擡手摸摸臉。

　　 祝曉敏準确的捕捉到她的動作，問：“他打你？
”

　　 張巧梅抿着唇，沒有說話。

　　 祝曉敏冷了臉：“那你什麼打算？
”

　　 張巧梅有些茫然，搖搖頭，低聲說，“我懶得争了，反正我白天上班，也不在家，眼不見心不煩。
”

　　 張巧梅在村子裡的表現，可不像是不為自己打算的人。

　　 祝曉敏忍不住皺眉，沉默一會兒，見陸明峥父子三個已經快到了街尾，低聲說：“這樣的人家，已經是個泥坑，如果我是你，會選擇離婚。
”

　　 張巧梅眼底掠過一抹光亮，很快又黯下去，搖搖頭，低聲說：“我娘家……我回不去了。
”

　　 “為什麼？
”祝曉敏問。

　　 張巧梅苦笑：“當初他們逼我把工作讓給我弟媳婦兒，我為了逃開他們，才那麼快嫁人，現在如果離婚，我再回去……”

　　 祝曉敏沉默一會兒，隻得說：“不管怎麼說，你婆家不是久呆的地方，你再想想吧。
”目光調遠，見陸明峥已經帶着孩子在街尾等着，沉吟一下，從包裡取了支筆，又從随身記事用的小本上撕張紙下來，寫一個地址給她，“這是我現在的通信地址，如果你有什麼事可以給我寫信。
”

　　 張巧梅一隻手握住，終于忍不住問：“曉敏，我聽說……聽說你們都考上了大學，是不是？
”

　　 祝曉敏一愣，跟着點點頭：“嗯，也算是那麼多年的辛苦有了回報。
”

　　 “你畢業了？
”張巧梅問，“别的人呢？
”

　　 “我去年畢業，分去了龍城，丹青、文華四個學醫，他們今年畢業，承志、志安、愛軍他們幾個保研了，明年畢業。
”祝曉敏如實的說。

　　 張巧梅愣怔一會兒，握着紙條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低聲說：“是……是因為有羅老師上課，是不是？
如果……如果我沒有回城，是不是……是不是也能……也能……”

　　 别的人也就算了，當年宋志安和楊愛軍兩個和她的成績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