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布票放過一邊，祝曉敏認真吃飯，盡量不再引起别的話題。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兩個人都不再說什麼，可是這份沉默，居然又把她拖回了上一世一起生活的時光。

　　 那個時候，他們每次一起吃飯，也是這樣默默的吃，沒有任何的交流。

　　 祝曉敏又有點别扭了，咳嗽一聲，開始問計劃書的事。

　　 陸明峥倒是聲色不動，有問有答，盡量講的詳細。

　　 一頓飯，陸明峥吃的很是盡興，土豆餅自己幹掉一大半，雞蛋湯連着喝了三碗，等到祝曉敏停了筷子，把兩個菜也清了底，這才滿足的籲一口氣，自己喃喃：“怎麼以前就沒有發現，你的手藝這麼對我的口味？
”

　　 這是從上一世帶來的，她對他的了解。

　　 祝曉敏看他一眼，自毀：“嗯，有詩文和巧梅在，我一般偷懶，不是你沒吃過，是我壓根沒做過。
”

　　 我就是一個懶婆娘啊，你娶我幹什麼，趕緊跑吧！

　　 陸明峥愣一下，忍不住笑：“你現在不但手藝好了，還有了自知之明，不錯。
”

　　 鬼的自知之明！

　　 祝曉敏瞬間瞪起眼，對上他含笑的眸子，才知道上當，又覺得洩氣。

　　 兩人吃過飯，祝曉敏拿去洗碗，陸明峥熟門熟路的找抹布擦了桌子，仍然把稿子拿過來，一邊講，一邊把剩下的修改完。

　　 隔這麼一會兒，祝曉敏又想到漏寫的地方，也就馬上提出來，陸明峥提筆，又加進去些細節。

　　 等祝曉敏收拾好過來，他把一疊紙遞了過來：“你再看一次，沒有補充的，重新騰一份就可以了。
”

　　 祝曉敏把他修改過的細細看一次，心裡還是說不出的佩服，由衷的說：“還得是你，我接你的文字工作，贻笑大方了。
”

　　 陸明峥搖頭：“我來這裡五年多，做了四年文字工作，前幾年運動多，文字工作更多，你磨煉幾年不會比我差。
”

　　 祝曉敏笑起來：“你不用這麼誇我，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

　　 陸明峥正色：“我說的是真的，更何況，文字工作熟能生巧，材料更是大多數有固定的模式，寫一段時間，你會發現沒什麼難度，倒是你這些想法，不管是從可行性還是從未來的發展，都很難得，我就沒有想到過。
”

　　 你沒有想到過，是因為現在的大環境限制了你的思維。

　　 可以說，限制了大多數人的思維。

　　 各種莫名其妙的罪名，莫名其妙的大帽子，壓的大家喘不過氣，也邁不動腿，除了埋頭苦幹，根本不敢去想更多的改革性的東西。

　　 祝曉敏稍默一默，認真的問：“可是這個計劃，谷書記送去鎮上，是已經被批評過的，你拿去縣裡，真的不怕被連累？
”

　　 陸明峥搖頭：“我說過，我會先試探一下，酌情看能不能送。
”

　　 這話是實話，也是給她打個預防針，萬一不行，不要太失望。

　　 祝曉敏太了解這個時代給人造成的創傷，倒也并不怎麼在意，笑笑說：“嗯，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

　　 陸明峥注視着她，眼底露出些真切的迷惑，低聲說：“曉敏，我該早一點認識你。
”

　　 “啊？
”祝曉敏錯愕。

　　 早一點認識？

　　 多早？

　　 她比他晚來這裡兩年，一來就認識了啊，他還要怎麼早認識？

　　 陸明峥垂眸，低聲說：“記着你們剛來的時候，我聽别人議論過，說來了一個穿裙子的姑娘，水靈靈的，我自己卻沒有注意。
後來，又聽他們悄悄議論，說聶一飛在追你，我才注意了一下……”

　　 祝曉敏聽他的聲音一頓，似乎猶豫，忍不住問：“怎麼，和他們說的不一樣？
”

　　 這一瞬間，記憶又穿回了前世。

　　 她剛來的時候，确實穿了條裙子，一條淺藍色的細棉連衣裙，穿了白色的襪子和白網球鞋。

　　 她記着她下車的時候，那些落在她身上看直了的眼睛，也記着那幾個争先恐後擠到她身邊幫她拿行李的男知青。

　　 所以那天，别的知青都自己背着行囊，而她是空着手進的村子。

　　 隻是，剛到村子兩天她就發現，就算不是下地，穿裙子也有太多的不方便，更讓她不安的，是村子裡那些光棍打量她的目光。

　　 于是，她把那條裙子收了起來，也換上了褲子，那裙子一收，就是十年，直到她離開這裡。

　　 思緒被陸明峥的聲音帶了回來：“不是！
你和他們說的一樣，确實……嗯，很好看，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
”估計不是什麼好話，祝曉敏故意追問。

　　 陸明峥尴尬的摸摸頭，可也老實的答：“就是有點嬌氣，也……也和大家格格不入的，就……就沒有再注意，所以也算不上認識你。
”

　　 也是後來聶一飛的追求搞的知青點雞飛狗跳，讓他對她更沒有好感吧？

　　 祝曉敏笑：“那才是原本的我。
”

　　 不怕你知道缺點，就怕你還纏上來。

　　 陸明峥擡頭盯着她看一會兒，揚了揚唇角，低聲說：“不過，現在認識你也不晚。
”也不再等她對自己的話有什麼反應，推推眼前的稿子，“你抄吧，我去山上轉轉，今天他們在哪裡勞動？
”

　　 要上山啊，太好了！

　　 祝曉敏頓時覺得透過口氣來，忙指給他：“就是北山坡那裡，今天要種下去一批紅松和一些梨樹。
”

　　 “前年我們培育成功的紅松苗嗎？
”陸明峥一下子來了精神。

　　 祝曉敏連連點頭：“是啊，現在已經是兩年的樹苗，要移植過去。
”

　　 “我去看看。
”陸明峥立刻站起來往外走，走到門口猶豫一下，“不然，你回大隊部寫吧。
”

　　 這知青點單獨在這裡，現在又沒有人，雖然是大白天，放她一個還是有點不放心。

　　 祝曉敏下意識的想拒絕，可是看看這空蕩蕩的院子，略一遲疑，還是點頭：“好！
”東西收拾了，又跟着他一起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坡，穿過林子，往另一邊的坡上走。

　　 還沒等出了林子，就見從林子裡鑽出一個人來，剛好就在兩人前邊。

　　 錢秃子！

　　 祝曉敏一眼看到，立刻停住，下意識的伸手拉住陸明峥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