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笛和奶奶有說有笑的往家走，邊走邊讨論剛才照相時的情形。

　　 “小笛，我感覺剛才照單人照的時候閉眼睛了。
”

　　 “哪張？
”

　　 “就是背景是海邊的那張。
”

　　 錢奶奶越想越覺得自己當時閉眼睛了，等照片洗出來，閉着眼睛，多不好看。

　　 “沒有，我看着呢，你沒有閉眼睛。
”

　　 “真的嗎？
我怎麼感覺自己閉眼睛了呢。
”

　　 許笛仔細回憶，确認奶奶沒有閉眼睛。

　　 錢奶奶得到許笛的保證，心情格外愉快，又覺得自己這個老太太越活越回去了。

　　 怎麼開始在意一些小事情，以前，她最不喜歡拍照了。

　　 “咱們趕緊回去，一會外面該熱了。
中午讓你吳姨做點手擀面吃，涼快的。
”

　　 “行，你一說，我也想吃了。
”

　　 剛走到門口，門就開了。

　　 “吳姨，你怎麼知道我們回來了？
”

　　 “在窗戶邊上看見了，錢姨，小笛，家裡有客人，等了半天了。
”

　　 錢奶奶看着小吳的表情，就知道來的不是受歡迎的人。

　　 “誰來了？
”

　　 “朝陽的爸媽。
”

　　 錢奶奶心中了然，确實不是什麼受歡迎的客人。

　　 “媽，你回來了？
”

　　 張鵬聽見門口的說話聲，趕緊來了問好。

　　 “你怎麼來了？
”

　　 錢奶奶帶着許笛往客廳走，看見沙發上坐着的周紅，張朝陽的媽媽。

　　 “媽，你們回來了？
”

　　 看見婆婆，周紅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許笛看着張朝陽媽媽的表現，腦子裡出現了老鼠見到貓的畫面。

　　 “爸，媽。
”

　　 許笛跟着奶奶，簡單的和張朝陽父母打了個招呼。

　　 “朝陽媳婦，你這肚子都這麼大了，怎麼還去照相？

　　 懷孕的人怎麼沒點自覺，不好好在家待着，到處亂跑什麼？
”

　　 周紅在婆婆面前是老鼠，在媳婦面前就想當隻老虎了。

　　 “照不照相跟你們有什麼關系，你在這耍什麼威風呢？

　　 朝陽從小到大你們什麼都沒管過，有什麼資格對着他媳婦指手畫腳？
”

　　 錢奶奶不樂意了，周紅想擺婆婆的譜，來錯地方了。

　　 “媽，你誤會了，周紅就是擔心兒媳婦，怕她大着肚子，有什麼閃失。
”

　　 張鵬瞪了周紅一眼，趕緊找補一下。

　　 老爺子都說他是個不孝子了，這女人怎麼拎不清狀況呢。

　　 “爸，我現在每天都要去上班，照相還能比上班累。

　　 再說了，我這都懷孕這麼長時間，能不知道照顧好自己和肚子記得孩子嗎？
”

　　 許笛雖然不太擅長吵架，但是，有些話，她要自己說，不能全指着奶奶。

　　 不能讓張朝陽的媽媽覺得她是一個好拿捏的人，沒了奶奶，任她揉搓。

　　 張父被許笛說的，不知道怎麼回答好。

　　 “你怎麼和公公說話呢，有沒有家教？
”

　　 周紅心想，婆婆她不能奈何，一個小家子出身的兒媳婦，她還能壓制不住。

　　 “你……”

　　 許笛按住奶奶的手，沒讓她說話。

　　 “我又沒有家教，這要看對話的人是不是有家教的人？

　　 你是生下朝陽的人，咱們彼此尊重，皆大歡喜。

　　 但是，你要想拿身份壓我，讓我無條件屈服，你找錯人了。

　　 首先，現在不是舊社會，沒有婆婆是天的說法。

　　 大家都是平等的，你不要拿出那套婆婆款，我說不認的。

　　 其次，我是軍嫂，還是獨自丈夫不在身邊，獨自留守的軍嫂。
婦聯都會愛護我們，你有什麼權利對我大呼小叫的。

　　 請問，你的家教呢？
”

　　 “你，你……”

　　 周紅怎麼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被兒媳婦指着問她的家教呢？

　　 即使是朝朗媳婦，那麼好的家世，對她都得客客氣氣的。

　　 她，她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居然敢這麼和她說話。

　　 周紅不記得許笛的名字，她根本沒往心裡去過。

　　 “小笛說的對，周紅，不要把你的那套做法拿到這來，不好使。

　　 你隻是生下朝陽的人，生而不養，有什麼資格在這充長輩？
”

　　 錢奶奶很滿意，她還以為小笛這孩子性子軟，沒想到，她也有硬氣的一面。

　　 這回放心了，以後，即使她沒了，小笛自己也能撐起一片天。

　　 張鵬看着對面的兩個人，他媽笑呵呵的拍着朝陽媳婦的手，感覺是在誇她做得好。

　　 “媽，我們不是生而不養，你是朝陽的親奶奶，我們把孩子放在你這，有什麼不放心的。
”

　　 張鵬強詞奪理，為他們的不作為開脫。

　　 “放屁，你說的是人話嗎？
我是親奶奶，你們放心，所以呢，四五年不來看孩子。

　　 想沒想過幾歲的孩子，好幾年見不到自己的爸媽是什麼感受？

　　 周圍的大人，孩子，閑言碎語的，說他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你們想沒想過，孩子也會難受？
”

　　 提起這事，錢奶奶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那時候朝陽五六歲，他們夫妻一走好幾年，期間一次都沒回來過。
家屬院的大人，孩子，都說朝陽是野孩子，爸爸媽媽不要他了。

　　 朝陽哭着問她自己是不是沒人要的野孩子的時候，她哭了。

　　 以前再怎麼難，她都沒哭過。
可是，看着懵懂的孩子，傷心的表情，她哭了。

　　 “奶奶，喝口水，深呼吸，不要生氣。

　　 朝陽已經長大了，他不再需要爸媽的愛了，但是，他不能沒有奶奶。
”

　　 許笛給奶奶順了順氣，讓她不要激動。

　　 “媽，你别生氣，我們錯了。
”

　　 張鵬吓了一跳，他媽，有多久沒有這麼罵過他了。

　　 年輕的時候，覺得他媽管的太多，太嚴，每次聽見她媽罵他，心裡就煩的要死。

　　 後來，她媽一走幾年，再回來，他已經和方姨走的很近了。

　　 他媽沒有說什麼，隻是，不再像以前那麼罵他了。

　　 他們的關系，越來越疏遠。

　　 “張鵬，周紅，既然你們放棄過朝陽了，現在，大家就各自安好，過好自己的日子。

　　 他們小夫妻怎麼過，你們不要插手。

　　 有心了，給孩子一些實際的關心，不要空着兩隻手，到這來擺長輩的譜。

　　 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們在這充長輩。
即使我死了，你們也沒資格在朝陽他們跟前指手畫腳。
”

　　 錢奶奶語氣平淡，好像剛才罵人的人不是她。

　　 “媽，我們知道了。
”

　　 張鵬真的沒想到要買點什麼，隻想走個過場，讓老爺子知道，他們不是不孝子。

　　 現在，看着一臉平淡的老母親，他心裡難受，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他們母子之間，有太多的隔閡，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他媽，對他失望，甚至絕望了。
養老送終，她沒把自己算在之内。

　　 周紅想說什麼，看着沉默的丈夫還有對面的一老一小，她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安靜，屋裡極其的安靜，直到傳來一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