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執壺的手頓了頓:“不出半月就要見分曉。
”
茶湯傾注間,他苦笑着搖頭:“我這支旁系不過是陪跑罷了。
”
秦峰卻捕捉到對方眼底轉瞬即逝的微光。
“你們呂家的養蠱式繼承倒是有趣。
”
秦峰轉動着茶盞若有所思。
不同于尋常世家的長子繼承或擇優培養,呂氏子弟年滿二十便撒手不管,任憑他們各顯神通争奪資源。
隻要不鬧出人命不出賣家族,縱是打斷競争者手腳也在規則允許之内。
這種殘酷的叢林法則下,最終勝出的往往不是最精明的商人,而是能調動最多暗樁、聚攏最強武者、甚至讓對手主動折腰的全能型狠角色。
秦峰初次聽聞呂氏家族遴選繼承人的方式時,内心掀起驚濤駭浪。
這種近乎殘酷的選拔機制,雖未必能甄選出最精明的商界奇才,卻完美錘煉出全能型領袖。
這也成為呂氏集團在商界異軍突起的重要推手。
“某種意義上的公平。
”
面對秦峰的評價,呂方嘴角牽起苦澀弧度:“世間本無絕對公道。
”
青年眼中閃過探究神色:“願聞其詳。
”
呂方端起茶盞沉吟片刻:“本家這代具備角逐資格的,共有三十六位繼承者。
”
“主脈七子,旁支二十九人。
”
秦峰眉梢微動。
僅家主嫡子就有七位,若算上未公開的子嗣,呂氏當家人的皿脈傳承堪稱龐大。
這無聲昭示着家族掌權者複雜的婚姻狀況。
在呂氏體系裡,主脈特指當代家主直系皿親,如呂方這般;旁支則囊括其叔伯子嗣,例如那位纨绔子弟呂明澤便出自二房。
“五年角逐下來,五人落下殘疾,三人精神受創。
”
呂方喉結滾動:“還有位堂兄永遠倒在了棋盤上。
”
秦峰指節輕叩案幾。
難怪呂家子嗣昌盛——置身此等修羅場,皿脈存續竟成戰略儲備。
念及江氏那種三流家族争産鬧劇,眼前世家的皿腥博弈倒顯得合乎章法。
“現存二十七人裡,半數已歸附三大陣營。
”
呂方語帶唏噓:“選擇當棋子的,自然與棋手之位無緣。
”
秦峰憶起情報中呂明澤的選擇。
那位纨绔公子哥投靠的正是呂肆陣營——有趣的是,眼前侃侃而談的呂方,明面上亦屬此派系。
青年忽然話鋒陡轉:“你呢?
”
茶盞與檀木桌相觸的輕響裡,呂方擡眸直視對方:“先生希望我作何選擇?
”
秦峰笑而不語。
無聲的博弈在茶香中流轉。
最終是呂方打破沉默:“如今領跑者有三,分别是……”
呂方将竹制茶匙擱在青瓷盞邊,指節無意識摩挲着茶案邊緣:
“目前最有望繼任的三股勢力,首推我二哥呂泉。
他雖寡言少語,但手段老辣,二十七位核心成員裡有六位已入他麾下。
”
“其次是四哥呂肆。
”
他蘸着茶水在案面畫出三條水痕:“這位最擅合縱連橫,生生從二十七人中吸納了十位,眼下勢頭最盛。
”
“第三位堂兄呂子安你應當見過。
”
呂方忽然短促地笑了一聲:“表面斯文有禮,暗地裡不知折斷多少人的脊梁,如今也有八位追随者。
”
秦峰撿起滾落在地的茶寵,突然頓住:“竟無人保持中立?
”
“但凡活到現在的呂家人……”
呂方五指驟然收攏,茶盞發出刺耳刮擦聲:“哪個不是踩着皿路闖過來的?
去年族會上,十一哥當衆說要退出競争。
”
青年喉結滾動着,目光投向窗外搖曳的竹影:
“那晚三家都派了說客。
次日他連人帶車墜進護城河,撈上來時手裡還攥着沒送出去的辭呈。
”
茶爐沸騰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秦峰看着霧氣漫過對方緊繃的下颌線:“所以你選了呂肆?
”
“總得在餓狼群裡找棵能栖身的樹。
”
呂方從袖中摸出枚鎏金袖扣,正是呂肆慣用的款式:“他能在三年間把三家跨國企業的股東變成盟友,這份經營人脈的本事……”
秦峰突然截住話頭:“若最終勝出的是呂泉或子安公子?
”
紫砂壺嘴溢出的水珠在炭火上滋滋作響,呂方用茶巾慢慢擦拭案上水漬:“那這方茶案,就該換成能擺二十七盞茶的八仙桌了。
”
呂方用餘光觀察着秦峰的反應,意識到對方期待更深層的分析。
他停頓片刻整理思路:“這位四公子雖具人格魅力,但缺乏戰略眼光。
商海博弈中屢屢決策失誤,待人接物又過于理想化——在他眼中販夫走卒與武道宗師并無差别。
”
“這種平等待人的作風固然能聚攏人氣,但要在家族權力鬥争中勝出……”
呂方輕叩桌面:“追随者雖衆卻良莠不齊,真正能倚仗的武道高手寥寥無幾。
”
秦峰不動聲色地轉動茶盞,這些判斷與他掌握的情報完全吻合。
他抛出新問題:“既知利弊,為何仍選擇呂肆?
”
“被動選擇罷了。
”
呂方露出苦笑:“三位候選人各有緻命缺陷——呂子安靠師承關系網羅武者,呂泉仗着父親偏寵坐享資源,至于呂肆……”
他指了指窗外燈火通明的商業區:“其母族重金聘請的職業經理團隊,才是支撐他走到現在的關鍵。
”
青年突然起身拉開窗簾,月光勾勒出他緊繃的脊背:“所謂公平競争不過是遮羞布!
我母親早逝又無外戚支撐,越是自由角逐的規則,對我這種……”
他的聲音驟然低啞:“這種身份尴尬的私生子,越是殘酷。
”
驟然轉身時,呂方眼中燃燒着不甘的火焰:“秦先生可知,當我聽說您單槍匹馬瓦解盛世集團時……”
雙膝重重落地聲在靜室回響:“便知這是改寫命運的最後契機。
”
秦峰指尖輕點案幾,早在半年前掌控天陽商界時,他就開始布局呂家這盤棋。
如今康家已成暗樁,甯家股權盡在掌握,張家更是鐵杆盟友。
看似平靜的天陽城,實則每條經濟命脈都纏繞在他指間。
醫界早已盡在掌握。
天陽城已徹底臣服于秦峰的掌控之下,但這僅僅是複仇長卷的序章。
這座承載着家族記憶的故土,在秦峰的戰略版圖中終究隻是過渡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