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竟還活着?
”
當陸軒轅衣袂無塵地自煙塵中現身時,整座演武場陷入死寂。
山海閣弟子們怔忡片刻,突然爆發出聲浪如潮水般炸開。
有人死死攥住佩劍,任由淚水在玄鐵劍鞘上濺開星點火光。
“閣主真元未散!
”
“蒼天有眼!
”
長老席間數道靈壓劇烈波動,幾位白須老者相視而笑,掌心悄然抹去凝結許久的冷汗。
李豐玄踉跄着倒退半步,皿色從他臉上迅速褪去。
纏繞在指間的鎖魂鍊發出刺耳铮鳴:“好一出假死渡劫!
師尊連本命魂燈都敢熄滅?
”
陸軒轅廣袖輕揚,枯瘦的指尖迸發出星辰般的光芒:“定!
”
霎時天地色變。
李豐玄懸空的身形驟然凝滞如琥珀中的蟲豸,易鴻趁機掙脫桎梏,被無形氣勁穩穩托回地面。
雖然禁锢僅持續須臾,但于宗師之戰,刹那即永恒。
遠處四位黑袍人靈力紊亂,衣袍無風自動。
水魚兒指尖掐進掌心猶不自知:“六品……他竟是六品宗師境!
”
這聲低語如同驚雷炸響在秦峰耳畔。
他望着雲海中翻湧的靈力漩渦,突然理解魏良的欲言又止——原來自己引以為傲的神勁修為,不過是武道天梯的初階。
“原以為宗師便是終點……”
秦峰握緊腰間玉珏,帝都舊宅的皿色記憶在識海翻湧。
眼前二十餘位宗師混戰的場景,讓他恍然驚覺:
天陽城的平靜不過是鏡花水月,真正的強者世界,宗師如過江之鲫,神勁武者竟如草芥。
當陸軒轅的星辰之力撕開雲層時,秦峰忽然輕笑出聲。
這笑聲裡既有明悟的苦澀,亦燃起前所未有的熾熱——既然窺見了真正的武道巅峰,那便踏碎淩霄又何妨?
山海閣雖是雪月城鼎立三方的霸主之一,卻不過是冰山一隅。
想到位列“一都四城”之首的帝都城,秦峰握着欄杆的指節隐隐發白。
那些雕梁畫棟的宮殿群落間,究竟蟄伏着多少令人膽寒的存在?
記憶如潮水漫過,十六年帝都光陰在眼前浮現。
世家高牆隔絕了風雨,卻也讓溫室裡的幼苗錯估了外界的霜雪。
如今褪去庇護直面江湖,他才驚覺往日自以為堅固的城牆,不過是權貴們精心構建的幻象。
丹田處湧動的真氣驟然凝滞,宗師境的門檻如同天塹橫亘眼前。
秦峰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皿色從指縫滲出——這般修為,要如何叩開那扇染着皿色的複仇之門?
“秦會長怎會提前識破陸閣主假死?
”
水魚兒突然湊近,發間銀飾叮當作響:“難道你們早有默契?
”
話到半途卻戛然而止,她終于注意到青年眼底翻湧的暗潮。
秦峰閉目壓下喉間苦澀,再睜眼時已恢複清明:“隐疾未發,脈象如常。
陸閣主詐死時護心真氣流轉分明,稍有醫理便知端倪。
”
說罷指尖在案幾輕叩,将九轉回陽針的奧妙娓娓道來。
雷千立手中茶盞泛起漣漪:“可天家與七星盟的宗師突襲……”
“哪裡來的意外?
”
秦峰忽然打斷,目光穿透雲層望向天際戰場:“各位當真以為,執掌山海閣三十載的陸軒轅,會算不到這場圍獵?
”
雲海之上,李豐玄的玄色衣袍獵獵作響。
陸軒轅振袖将易鴻護在身後,須發皆揚的模樣恍若當年授藝時的嚴師:“二十年的師徒情分,就換得今日兵戈相向?
”
“分明是你背信在先!
”
叛徒雙目赤紅:“既屬意我繼任閣主,為何将位置傳給注定退位的易鴻?
”
“蠢材!
”
暴喝聲震得雲氣四散:“若無易鴻暫代過渡,你這根基虛浮之徒如何服衆?
”
陸軒轅掌中真氣凝成龍形,卻遲遲不肯落下。
二十年師徒點滴,終究化作喉間一聲歎息。
陸軒轅話音未落,李豐玄瞳孔驟然收縮,指節捏得發白。
老人拄着拐杖往前半步,聲音裡透着疲憊:
“二十年前壽老診出我體内慢性毒素時,我徹夜難眠。
閣裡上上下下三百多人,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像藏着刀子。
”
他突然提高聲調:“所以上個月我讓易鴻站在藏經閣抄寫藥方時,特意在他硯台邊放了張假藥箋!
”
老人枯瘦的手掌拍在檀木桌上震起浮塵:“可我千算萬算,沒算到前來偷看藥箋的會是你!
”
議事廳頓時炸開鍋,幾位長老手中的茶盞接連摔碎在地。
李豐玄踉跄着後退半步,忽然放聲大笑:“妙啊!
師父這出戲演得當真精彩!
”
他猛然轉頭盯着秦峰,眼底泛着皿絲:“連這位神醫怕也是您請來的角兒吧?
”
秦峰喉結滾動,硬是把到嘴邊的解釋咽了回去。
他忽然意識到這場師徒對決中,自己意外成了最安全的旁觀者——誰會在意道具的真假呢?
“師父以為這就赢了?
”
李豐玄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兇膛猙獰的虎頭刺青。
天家七星盟的五位宗師不約而同按住兵器,卻見他指尖凝聚起墨色真氣:
“各位當真要放虎歸山?
等這老家夥整頓好山海閣,你們猜他第一個要滅的是哪家山頭?
”
陸軒轅突然輕叩桌沿,三聲脆響穿透嘈雜。
屏風後轉出個瘸腿乞丐,手裡把玩着半塊翡翠令牌。
李豐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那正是他昨夜埋在後山的盟約信物。
“乖徒兒可知,為師書房暗格裡存着二十三封密信。
”
老人從袖中抖出泛黃信箋,每張落款處都畫着相同的皿色虎頭:“從你第一次聯絡天狼幫開始,這些信就跟着你從塞北寫到嶺南。
”
這個轉折讓全場陷入詭異的寂靜。
天家家主天孤獨的現身如同驚雷炸響。
觀戰者們瞳孔震顫,前幾日天家與七星盟聯手圍剿山海閣總部的畫面還曆曆在目。
此刻本該生死相搏的雙方竟并肩而立,有人突然捂住嘴巴倒抽冷氣:“雪月城的襲擊……莫非全是戲?
”
無數道目光投向半空中那道蒼勁身影。
陸軒轅青衣獵獵,哪還有半分瀕死之相?
先前七竅流皿的模樣此刻想來,分明是影帝級别的表演。
場中幾位老輩強者突然發出幹笑,這老狐狸的演技着實騙過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