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虎牢關。
深夜,白澤挑燈看劍。
白日城頭一戰,黑甲已經接近報廢,滿是裂痕。
“爹爹,疼嗎?
”青鱗趴在白澤的肩膀上,支起小腦袋,魂海傳音道。
胳膊中了一劍,後背捅了一槍。
修煉《龍象神魔功》之後,肉身之強悍,堪比蠻獸。
所以雖然受傷,可傷口卻是不深,白澤隻覺得城頭一戰真氣消耗過量,至于傷勢,鹿昊已經用翡翠幫他療過傷,已經不成大礙。
“不疼。
”白澤用白布将傷口纏住,系緊,穿上内衫,披上黑衣,束腰,束袖,将已經顯長的頭發用黑布系起來,說:“鱗兒,今天這麼晚還不睡嗎?
”
青鱗懶懶地爬進白澤懷裡,奶聲奶氣地說:“鱗兒想抱着爹爹的胳膊睡。
”
“乖啦,下回吧。
”白澤說。
他現在跟元方一個房間,青鱗突然化形,還不給元方吓個半死?
黑衣少年将青霜入鞘。
油燈搖晃,房門推開,陳元方裹着寒風進了門,哆嗦一下,說:“真冷。
”
“北境的冬天,格外漫長啊。
”白澤面如冠玉,仰面倒在床上,長舒一口氣道。
陳元方鑽進被窩,問他:“小白,今天情況怎麼樣?
我聽鄰居家的張奶奶還在哭,她家三個兒子,隻回來一個。
”
“不好打。
”白澤說,也是語氣沉重,“原本敵軍的攻城雲梯是被我們毀了的,可将近三萬鬼卒抱在一起,聚成一個和虎牢關一樣高的巨人,一巴掌拍了過來。
”
“這麼高?
”陳元方一愣。
戰鬥打響之初,他還在四合院屋頂眺望外城。
可後來攻城的投石車上陣,千斤巨石從天而降,他害怕這裡受到波及,傷到彩雲,隻好帶彩雲藏進了地下倉庫。
所以後來發生了什麼,他并沒有看到。
“虎牢關的常備軍隻有六萬人。
”白澤說,“第一戰就折損了七千人。
繼續打下去,恐怕三天之内,虎牢關就要出大事。
”
“這麼嚴重嗎?
”陳元方皺緊眉頭。
“比你想的還要嚴重。
”白澤說,歎了口氣,“我們的對手是已經死去的人,他們不知疲倦,不畏死亡。
”
“會輸嗎?
”陳元方問。
白澤沉默了。
他想了好一會兒,搖頭道:“不會的。
我跟師傅遊曆北境十二年,什麼場面沒見過?
不過是二十萬大軍圍城而已,師傅肯定有辦法破局。
”
不管平日的相處如何,謝玄在白澤心裡,終究不是一個人,而是神。
區區南域,劍皇之名名震九州,怎麼可能會埋沒在這種彈丸之地?
四合院外傳來喧鬧聲。
嘈雜,伴随着驚恐的慘叫。
兩人一聽,都覺得不對。
“怎麼回事?
”白澤翻身起床,一把抓起書案上的雙劍,沖出房門。
四合院外的慘叫聲頓時清晰起來。
有人在漆黑的冬夜裡大喊,“有鬼!
”
“白澤?
”陳元方也追了出來,提着一把斬鐵劍,神色緊張。
“元方,你待在家裡,我出去看看。
”白澤一聽有鬼,心裡咯噔一下。
難不成虎牢關關門已經被攻陷,先轸的亡者大軍沖進了内城?
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就被白澤否決。
鎮守外城的是副将沈默君,就是他再廢物,也不可能說叫先轸破了城門,屁都沒放出來一個。
“白澤小友,外面怎麼回事?
”柳靈也出了房間,皺眉問道。
“柳爺,你跟元方照顧好彩雲,我去去就回!
”白澤來不及解釋,真氣一提,飛身竄上四合院牆頭,定睛一看。
頓見長街一片混亂。
有人當街行兇,已經兩人撲倒在地,看樣子竟然是在吃人!
白澤心裡一寒。
青霜出鞘,少年身入黑暗,腳踩大道,一步出了十丈,大叫一聲:“兀那妖人,且吃小爺一劍!
”
滿臉是皿的亡者擡起頭,皿紅的眼眸瞪着白澤,咧嘴一笑,卻是轉身就跑。
可他跑,哪裡快得過白澤。
“嗤!
——”
青霜劍在料峭寒風中劃過冰冷的暗光,白澤臉色難看,那魔兵依然人頭兩斷,咕噜噜滾到地上,瞪着仍未褪去皿色的眼睛。
“鬼卒入城了。
”白澤遍體通寒。
他猛然回頭,看向虎牢關外城方向。
那裡沒有絲毫警戒的鼓聲響起,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難不成,沈默君,會被先轸悄無聲息地幹掉?
可如果外城破了,内城如今應該已經大面積淪陷才對,怎麼這條街隻有一個鬼卒?
白澤懵了。
他懵,可有人不懵。
葉軒一刀砍死沖進民居,已經連殺兩人的魔兵,看着魔兵身上凍成冰的殘缺衣甲,瞬間反應過來。
“水道!
”虎牢關巡檢統領大叫一聲,慌忙奔出民居,對随從的二十人巡夜隊伍喊道:“全城戒備!
通知下去,魔兵從護城河水道進了内城!
快!
!
”
“領命!
”二十人隊伍四處奔散,将葉軒的命令傳播開來。
“水道!
水道!
”
正當白澤不知所措,一騎從長街那頭奔來,大聲叫喊:“魔兵從水道進了内城!
所有人,兵器坊集合!
”
兵器坊,虎牢關煉鑄軍用器械的工坊。
坊間晝夜煉鐵,用水量極大。
而煉鐵産生的廢水,正是從那裡的排水渠,将廢水排進虎牢關護城河,從而保證兵器坊的正常運作。
“兵器坊?
”白澤看過虎牢關的區域劃分圖,當下提氣飛身上了長街西側的屋頂,隻看了一眼方向,幾個縱躍,直奔兵器坊而去。
傳令兵縱馬奔騰,很快将消息傳出去。
城内守軍一聽先轸的軍隊從水道進了城,先是恐慌,覺得天崩地裂。
魔兵進城,虎牢關豈不完蛋?
“大家不要怕!
兵器坊水道不過三人寬,所有水道加起來,數量不過二十八個!
”也有明白人,大聲喊道:“魔兵入城,數量有限,衆将士随我殺過去,保衛虎牢關!
”
恐慌的軍士一聽此話,頓時安心起來。
鼓聲在這一刻,于内城響起。
軍旅集結,将士披上铠甲,從軍營沖了出來,慌忙趕往兵器坊。
而此時,白澤已經縱氣飛奔,趕到了虎牢關軍需大營,兵器坊。
火光沖天。
慘叫不絕于耳。
白澤站在勾心鬥角的屋頂飛檐上,冷風過境,衣袂翻飛。
少年眼見兵器坊二十八條水道不斷有紅眼魔兵鑽出水面,因為排水道走的是冷卻熔鐵爐被加熱的熱水,所以水道的水并未結冰。
“嗷!
!
”
魔兵沖進坊間,大開殺戒。
“這數量,一眼看過去,竟然至少上千。
”白澤倒吸一口涼氣,已經有大量魔兵沖出兵器坊,在城中引起巨大的混亂。
凡魔兵所殺,皆為魔兵。
上千魔兵入城,不及時控制局面,人數翻滾,虎牢關内外受敵,如何存活?
不愧是終結北境義戰的國戰第一名将,将詭道引入兵法的男人。
這手段,夠黑!
虎牢軍正在往這裡奔赴。
白澤在混亂之中見一魔将提劍而來,奔出坊間熔鐵工作室的鍛器師來不及反應,被那魔将一劍砍下腦袋。
兩人對視。
一個眉眼落星河,一個皿瞳滿殺意。
“赫赫。
”魔将是個剛死不久的年輕将領,喉嚨被一劍穿過,透風的窟窿骨肉嶙峋,令人不寒而栗。
身上的裂甲仍保留着未被破壞前的尊貴。
如果慕辰在此,能一眼認出,這魔将,正是玉城孫家少主,孫維甯。
白澤眯起雙眼,按劍的右手微微一動。
魔氣詭谲,卻是知微後期的氣息。
紫府境。
兩個知微隔着十丈距離對視,白澤不動如山,眼見那魔将雙腿微屈,暴跳起來,手中染皿靈劍高高舉起,怒劈飛檐上的那黑衣少年。
魔氣翻湧,真氣鼓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