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興吃了一驚,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在他手中兔腿,不是被白澤拿了去,也不是掉在了地上,而是被那方才一直卧躺在破廟角落裡的人影奪了去!
此刻,那身披大氅的先生,正抱着兔腿呼哧呼哧地啃着,額前淩亂的頭發半擋住他的相貌,可不論怎麼看,都是一個邋遢漢子。
“這……”羅興大吃一驚,無措地看向左弘。
這破廟裡的怪人不知怎麼就拿走了羅興手中的兔腿,而且還堂而皇之地蹲在篝火堆旁,抱着兔腿就啃。
這一幫老爺們竟然沒有一個覺察到,那先生是怎麼動的手!
“活見鬼了。
”左弘在心裡直犯嘀咕,“莫非當真是廟小神仙多,竟讓我一夜之間接連碰見兩個武道宗師?
!
”
不僅是左弘一幫人吓了一跳,白澤也被那道邋遢身影唬住。
他是看見了那先生的動作,可沒等他反應過來,羅興手裡的兔腿已經被那怪人奪走了。
“好吃,好吃!
”邋遢先生狼吞虎咽,猛捶兩下兇口,俨然是被噎住,目光一瞥,瞅見白澤腰上的葫蘆,劈手就要拽下來。
白澤大驚失色,眼下也顧不得門外的呼救聲,連忙阻攔。
可他還是慢了一步,酒葫蘆被那人劈手拽去,擰開酒塞,一口酒便灌進了喉嚨。
酒葫蘆甫一被打開,濃郁酒香彌散而出,那一衆遊俠,有兩個聞到酒香,登時滿面紅光,醉醺醺倒在地上,直接扯起呼噜聲!
左弘隻覺頭暈腦脹,大驚失色,锵然拔刀,厲聲喝問:“這是什麼迷魂香!
?
你這賊人,我們兄弟如何待你,你為何生此歹意!
?
”
左弘此話一出,餘下幾人也是猛掐大腿,暫提精神,各抽刀劍,警惕地盯着白澤和那邋遢先生。
當此時,那身披大氅的男人仰起頭顱,露出滄桑面容,白澤來不及震驚那邋遢先生的身份,趕忙說道:“各位俠士且慢!
這是酒香,他二人隻是醉了!
在下這酒,便是武道宗師,也敵不過一盅。
方才不願拿出,便是出此考慮。
”
左弘幾人驚疑不定。
“好酒,好酒!
”那邋遢先生哈哈大笑,被那烈酒激得渾身戰栗,又喝了一大口,這才将葫蘆扔給白澤。
“陳,陳!
……”白澤瞠目結舌,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破廟裡,撞見稷下學宮年青一代風頭無兩的翹楚,小先生陳守仁!
白澤心裡慶幸,得虧沒有和宋之問同行。
否則這兩人撞上,不得當場砍起來!
當此時,破廟門扉突然被撞開,凜冽寒風裹着大雪直沖廟宇,冰冷的氣息,直把左弘等人朦胧的醉意吹散一半,衆人勾着脖子,抽嗦嗦地往廟門方向看去。
隻見一個妙齡女子跌跌撞撞地撲進破廟,衣衫淩亂,鞋子都跑丢了一隻,臉上淚痕挂着冰霜,哆哆嗦嗦地沖衆人哀求道:“求求各位俠士,救救小女父兄!
”
白澤還沒從震驚中緩過勁兒來,隻匆匆看了一眼,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那一幫漢子眼見姑娘素襪翻卷,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面色都有些不自然起來,躲躲閃閃。
羅興更是面色漲紅,也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在火光的映照下,臉紅害羞。
沉默當中,左弘咳了一聲,說道:“這位姑娘,快起來說話。
你說救救你的父兄,敢問他二人可是遭了什麼難?
”
“對對,外面天冷,快來烤火……暖一下身子。
”羅興話說的有些結巴,趕忙去攙扶那女子。
那女子哭得哽咽,半晌說不出話來,被羅興扶到篝火旁,衆人紛紛退讓,隻有陳守仁自顧自蹲在篝火旁,意猶未盡,又掰了一根兔腿啃将起來。
羅興扶着那姑娘靠近篝火,白澤終于發現了那股不對勁源自哪裡。
當此時,羅興搓了搓手,勾着脖子,說道:“這也太冷了!
快把門堵上,給這位姑娘盛一碗熱粥喝,暖暖身子,讓她慢慢說!
”
“好好好。
”有人忙着去關門,有人趕緊盛粥。
“謝……謝謝。
”那女子捧着木碗,這才得以說話,神色焦急,忙道:“各位俠士,還請救救我的父兄!
”
“姑娘有話慢說。
”左弘問道,“姑娘的父兄出了什麼事?
”
“老虎,有老虎!
”那女子驚恐道,渾身哆嗦,“那老虎把小女子的父兄咬傷,拖到洞穴中去了!
許是要用我父兄來喂養它的孩子……求求各位俠士,還請救救我的父兄!
”
“豈有此理!
”有一大漢聞言,勃然大怒道:“這惡虎真是該死,竟敢害姑娘父兄性命!
各位兄弟,一頭惡虎而已,咱們這就去殺了那惡虎,正好天寒,剝了它的皮還能做幾件袍子!
”
“走,我們去殺了那傷人的畜生!
”一衆遊俠酒氣上頭,紛紛叫嚷。
“沒錯!
”羅興憤憤道,“姑娘你放心。
我們兄弟幾個,雖然不是武道宗師那樣級别的江湖高手,可等閑三五人,也近不了身!
殺一頭惡虎,還是綽綽有餘的。
”
“謝謝各位恩公,謝謝各位恩公!
”那女子聞言大喜,磕頭道:“小女子無以為報……”
羅興連忙扶起那女子,說道:“姑娘不必如此,行俠仗義而已。
換做是誰,都會做出一樣的決定!
”
“好冷好冷,怎麼這麼冷……”羅興扶完那女子,又搓了搓手,靠近火堆烤了烤。
“敢問姑娘,如此荒郊野嶺,你和你父兄怎麼會在這裡遇到猛虎?
”白澤冷不丁開口質問,将那女子問得一愣,随即左弘也反應過來,目光懷疑地看向那女子。
“少俠,你也太較真。
”有一個漢子不滿道,“和尚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姑娘的父兄都被那惡虎拖進巢穴了,我們不趕快些,恐怕就來不及了!
”
有幾個原本猶疑不定的遊俠一聽此話,又看了看那女子楚楚可憐的模樣,紛紛附和。
“這位公子,若是不想出手相助,小女子本也無話可說。
”那女子啜泣道,“原本小女子也沒什麼可以回報各位俠士的……可公子若是想說小女子有害人之心,那可就真是冤枉我了……”
那女子把這一番話說的委屈極了,直教人心疼。
那一幫大老粗頓時隻覺保護欲飙升,哪裡還顧得上其他,對白澤紛紛怒目相對,其中一人大聲道:“姑娘,你别管他!
你且帶路,我們自去殺了那惡虎便是了!
”
“恐怕你們幾個是有命去,沒命回。
”當此時,陳守仁終于啃完第二隻兔腿,随手将骨頭扔進火堆裡,濺起騰騰火星。
“你什麼意思?
”有一名捉刀大漢喝問。
陳守仁冷哼一聲,默不作聲。
白澤适時開口,伸手一指,說道:“諸位且看,她有沒有影子?
”
衆人紛紛向白澤手指的方向看去,這一看,直把那一衆遊俠吓得膽寒!
隻見篝火映照之下,那女子背對火光,哪裡有半點影子!
?
“女鬼!
?
”左弘和羅興的酒意頓時消散一空。
那女子身份暴露,當即變了臉色,面色扭曲猙獰起來,憤恨地盯着白澤和那蹲在篝火旁的邋遢先生,嘶聲怒吼:“你們,該死!
!
就差一個,就差一個,我就能恢複自由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
”
那女子周身鼓起陣陣陰風,那一衆遊俠紛紛逃避,被吓得不輕。
篝火撲閃,鬼影兇戾地殺向白澤二人,動靜之大,幾乎把破廟直接拆了!
陳守仁看了那破廟唯一的明王像一眼,确定這廟宇已無神佛遺蹤,這才緩緩開口:“儒門一狷人,在此告罪了。
”
說罷,那邋遢先生目光一瞥,看向那鬼影,口吐真言,說道:“跪下。
”
“砰!
!
”
言出法随。
那女子聽聞陳守仁一句“跪下”,猛地雙膝跪地,将破廟地磚砸出兩個坑洞,鬼體被那幹脆利落的兩個字,砸得近乎透明,直接要奔潰消弭在天地之間!
“先生饒命!
”那女鬼駭然,慌忙求饒。
“你這鬼怪,為虎作伥,不知害了多少趕路人的性命。
”陳守仁說道,“怎麼饒命?
”
說罷,那邋遢先生從篝火中拾出一根燒火棍,往那伥鬼眉心一點,直接将那惡鬼燒成飛灰。
如此手段,直接把那一衆遊俠吓得雙股戰栗,扔掉刀劍,跪拜道:“先生真是神仙!
恕我們這些粗人眼拙,有眼不識泰山。
拜謝先生救命之恩!
”
“我可不是什麼神仙。
”陳守仁說道,把燒火棍重新丢進火堆裡,“隻是讀了些聖賢書,身上有點兒浩然之氣,尋常邪祟,不能直視罷了。
你們不必跪我,起來吧。
”
“先生謙虛了。
”左弘等人聞言,猶豫片刻,紛紛起身,拱手道:“若不是先生出手,恐怕我等愚夫真要死在這荒郊野嶺裡了。
”
頓了頓,衆人又拜謝白澤。
“現在道謝,恐怕還為時過早。
”白澤笑道。
“怎麼?
”左弘心裡一驚,趕忙問答。
“那女鬼,乃是一伥鬼。
”白澤解釋道,“傳說惡虎食人,被吃的人死後魂魄不能轉生,被惡虎拘束,隻能聽惡虎命令,為惡虎将人騙進虎穴,以為惡虎提供食物供養。
這便是為虎作伥的來曆。
”
“原來如此。
”羅興恍然大悟,喃喃道:“那女子也是個可憐人……”
左弘一巴掌拍在羅興的腦門上,惡狠狠道:“你小子莫不是被美色沖昏了頭?
!
沒聽先生說嗎?
那可是害了不知多少人性命的虎伥鬼!
”
羅興悻悻閉嘴。
白澤說道:“羅兄弟,還是靠着先生坐一會兒吧。
你扶了那伥鬼兩回,身上沾染了些許鬼氣。
先生身上有讀書人的浩然之氣,能夠滌蕩邪祟氣息。
”
衆人聞言,紛紛不着痕迹地往後退了兩步,遠離羅興身邊。
“先生救我!
”羅興差點哭了,小心翼翼地往那邋遢書生身邊湊。
陳守仁不置可否,沒有搭理羅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