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敬灰飛煙滅,一面小巧的魂鏡墜落下來,被白澤伸手接住。
青光散去,薛醒已經來到林蕭身邊,眼見白澤站在酒莊廢墟當中,沉聲問道:“這便是你的後手?
”
薛醒何等聰明,隻看了一眼,便知道肖敬不是林蕭殺的,是白澤。
林蕭并不搭話,隻傳音給薛醒,“當心肖甯。
”
那邊,肖甯化解劍陣,召回青冥劍,往三人走來。
劍陣抽空了林蕭與薛醒大半真氣,可反觀肖甯,神色自若,竟沒有絲毫脫力的表現。
薛醒心裡一凜。
“肖兄,此間事了,魂鏡也已經得手,如此,便就此别過吧。
”林蕭負手而立,擋在白澤身前。
肖甯透過兩人的身影看向白澤,神色晦暗,步伐不止,說道:“林兄何必着急?
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我自當宴請兩位,以表感謝。
隻是不知,這位是?
”
白澤迎着肖甯的視線,凜然不懼,笑道:“雲海仙門,白澤。
”
“原來是大公子。
”肖甯笑了一聲,說道,“久聞仙門大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假以時日,怕我們這些人,都要為大公子讓路。
”
“肖師兄擡舉了。
”白澤笑道。
“宴請不必了,出山已久,門内還有他務。
”薛醒神色冷漠,說道,“肖兄不必挽留,此間之事,你我各取所需,這裡的事,我們自當沒有發生過。
”
言下之意,守口如瓶。
“兩位的人品,我自然信得過。
”肖甯說道,又看向白澤,說道,“隻是不知,原本我三人約定此事,為何突然又多出一人?
”
言下之意,不能善了。
薛醒冷笑一聲,名劍裁塵發出铮铮劍鳴,“怎麼,聽你的意思,好像是有意見?
”
肖甯臉色陰沉。
白澤心說不好,林蕭與薛醒已經将他完全擋在身後,眼看就要另起争端。
就在此時,天邊忽然傳來長笑,隻見一人禦劍從風雪中來,徑直落在雙方之間。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雲海仙門首席弟子,紫陽真人雲忘歸!
“遠隔數十裡,我就感知到這裡劍意沖天,魔氛浩蕩,原來是三位師弟與劍宗傳人在此聯手除魔。
”雲忘歸風光霁月,灑脫地站立在風雪當中,片雪不沾身,笑道,“快事快事!
可惜雲某遲了一步,沒能親眼目睹幾位的風采,遺憾遺憾。
”
雲忘歸甫一現身,肖甯立刻止步。
白澤三人都喊了一聲師兄,雲忘歸渾不在意,隻問道:“陸沉師弟呢?
”
林蕭看向酒莊廢墟。
隻見廢墟裡有人一掌轟開阻礙,從地窖裡将陸沉背了出來,正是酒莊掌櫃。
原來從一開始,房間裡的那個人就不是陸沉。
真正的陸沉早已被藏在地窖當中。
“呀,陸沉師弟受傷了?
”雲忘歸訝然,對肖甯說道,“如此,雲某得帶陸師弟趕緊回山,來日有機會,再與你叙舊。
”
“請便。
”肖甯笑道。
暴雪遮住他眼底的殺機,目送雲忘歸祭出方天畫舟,帶着雲海仙門衆人消失在夜空當中。
雪還在下。
肖甯仗劍站在雪地裡,很久,很久。
久到大雪将肖敬的屍體覆蓋,熱皿凝結成猙獰的冰碴。
“爹,孩兒帶你回家。
”
雪地裡,那人終于回過神來,長歎一口氣,将雪地裡的屍體抱了起來,輕輕說道。
風雪吹亂他的頭發,也吹散了虬結的殺機。
……
方天畫舟之上,風雪被畫舟結界阻攔,不能寸進。
雲忘歸帶衆人上船之後,一句話不說,隻看着林蕭将陸沉的神魂從魂鏡裡拘出來。
陸沉神魂歸位,不久便恢複意識,道謝的話自然不談,隻是神色蒼白,顯然别有傷勢。
雲忘歸不說話,薛醒更是擺着一張死人臉,林蕭和陸沉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出一聲。
白澤夾在衆人之間,隻覺得氛圍詭異,更是說不出來話,左右覺得尴尬,又不知做些什麼,隻好陪着當啞巴。
很多年之後白澤才知道,這是大師兄慣用的伎倆,一句話不吭,先給足了犯了錯的師弟師妹心理壓力,然後再一一訓斥,搞得大家都擡不起頭來。
“薛師弟,我記得你不是在思過崖面壁,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隔了很久,白澤都快睡着了,雲忘歸忽然開口,把他吓得一激靈,頓時識海清明。
擺明了是拿薛醒開刀。
可薛醒是誰?
用陸沉的話來說,那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果然,薛醒冷聲說道:“師尊吩咐,要我戴罪立功。
”
雲忘歸聞言,呵呵一笑,說道:“好一個戴罪立功。
薛師弟說得輕巧,莫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說着,乜了林蕭與陸沉一眼,“我以為你們幾個叫我把小師弟帶過來有什麼事,原來是這般。
怎麼,若非我一直徘徊此處,你們幾個殺了肖敬之後,真元虧空,那肖甯突下殺手,你們傷了便傷了,死了便死了,那是你們自找的,關小師弟什麼事?
”
言下之意,若是沒有他雲忘歸,白澤若是出事,誰能擔得起責任?
白澤已被仙門掌教純陽子列為仙苗,乃是仙門甚至整個北境證道的希望,若是他折損在滄州,便是賠了這幾人的命,也不夠看的。
白澤想說什麼,可雲忘歸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還有你們兩個,我看是一個比一個瘋魔。
”雲忘歸說道,“青冥劍宗好歹位列北境道宗三甲,便是這一任宗主實力不濟,可劍宗禁地,那些閉關的太上長老難道是死絕了?
你們兩個擅闖劍宗,如今好歹是全身而退,若是出什麼差錯,便是被埋在青冥山上,難道我仙門還能腆着臉去劍宗要人?
”
“大師兄,知錯了。
”林蕭說道。
“大師兄,我也知錯。
”陸沉緊跟着表态。
雲忘歸不言不語。
薛醒遲疑片刻,抿着嘴,終究也說了一句:“知錯。
”
雲忘歸歎了口氣,說道:“董師妹的事情,我也知道大家都心裡愧疚。
我又何嘗不是呢?
可到底,你們不該如此胡來。
仙門典籍浩如煙海,難道救不了董師妹?
”
幾個人都默然不語。
“其他話也不提了。
”雲忘歸說道,“師尊閉關,回山之後,你們幾個一起去思過崖面壁思過,不足一月,不準出山。
”
“知曉。
”林蕭三人說道。
“至于小師弟。
”雲忘歸看向白澤,滿是歉意,“若是我早知如此,決然不會帶你出四極秘境。
如今事已至此,待回山之後,我親自帶你去主峰藏經閣,稍作補償吧。
”
“是,大師兄。
”白澤如此說道。
林蕭幾人倒是硬氣,回到仙門,一句話不吭,直接去了思過崖面壁。
雲忘歸目送幾人離去,召來仙鶴,送白澤回坐忘峰,囑咐他說:“小師弟,遲上幾日,待我處理一下仙門事務,便去坐忘峰尋你,帶你去藏金閣。
”
“好。
”白澤滿口答應,騎上仙鶴,與雲忘歸作别。
大雪不止。
白澤回到坐忘峰時,天色已晚。
白澤本來打算先去見陶弘景,可仙鶴路過紫竹林,隻見竹林被大雪欺壓,淪為一片雪海。
心裡一想,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青鱗,心裡放不下,當即驅使仙鶴往紫竹林飛去。
“白澤回來啦,白澤回來啦!
”
那白衣少年甫一落在紫竹林裡,便聽到小家夥的聲音歡快地響了起來,将竹葉上的積雪都震落下來,灑在白澤的肩上。
“小鱗兒,在家乖乖的嗎,有沒有搗亂?
”白澤笑着看那小小的一隻飛快地向他奔來,蹦蹦跳跳的,一下竄進少年懷裡,被他穩穩地抱住,心裡不禁橫生暖意。
“哼,當然聽話啦,鱗兒可乖啦,對吧果果!
”小家夥穿了一身可愛的夾襖,領子毛茸茸的,腦袋上紮了兩個團子,帶着嬰兒肥的小臉鼓了起來,瞪着清澈的眼睛很不滿地嘟囔着。
林間走出一位紅衣少女,正是裴果果。
大雪紛飛,那一襲紅衣在雪地裡格外耀眼,仿佛一輪小太陽一般,奪人眼目。
少女膚白貌美,隻是從外表上看,完全不能和她人送外号“仙門神獸”聯系起來。
“師姐,我回來啦。
”白澤笑道。
裴果果雙手環兇,笑嘻嘻的,瞅着白澤,“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我記得去歲大雪時,你對我說每一年的第一場大雪就是你的生辰,喏,生日禮物。
”
說着,踮起腳尖,将一枚平安符戴在那白衣少年的脖子上。
“謝謝師姐,原來你一直記得。
”白澤笑道。
“哼,山上修行,誰會記得這種事情!
”裴果果背過臉去,耳尖有些泛紅,“修行修行,不斬斷塵世牽絆,怎麼修行?
”
白澤啞然。
“我也有,我也有!
”青鱗舉起手中的東西,白澤這才發現小家夥撲過來的時候,手上居然拿着一串冰糖葫蘆。
方才隻顧着接住她,竟然沒有留心。
“呐,給你!
”滿眼期待。
白澤接了過來,吃了一個,笑道:“好吃。
”
“那是當然啦!
”小家夥高興極了,很是得意,“我喜歡的東西,白澤肯定也喜歡啊!
”
林間又有人來,上身着一件湖綠色的夾襖,長裙旖旎,眉眼含笑,正是小蠻。
“原來今天是公子生辰,小蠻給公子做一碗長壽面吧。
”那溫軟如玉的姑娘輕聲說道,“以前娘常對我說,過生日的時候吃一碗長壽面,便能長長久久,心想事成。
”
“麻煩你啦。
”白澤笑道。
大雪翩然,天地間銀裝素裹,歲月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