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整顆頭都被包著，隻能看見陸政君的眼睛，所以現在看起來，他得知這個消息後，並沒有多震驚。

　　隻有陸政君自己心裡明白，此刻他的地動山搖。

　　「陸團，你，還好嗎？
」醫生不忍問道，見陸政君一直沒有吭聲。

　　這話他都多餘問。

　　誰能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還跟沒事人一樣？

　　就算是已經生育了的男人，聽見都得憤怒崩潰震驚不願接受，更何況是陸政君這樣年輕的未生育的男人？

　　饒是見過了太多苦難的醫生，這瞬間也不知該怎麼說，才能減輕病人心中的苦痛。

　　「沒事。
」陸政君開口，聲音有些啞。

　　「其實沒有孩子也不是什麼大事，或者你和蘇醫生可以考慮去領養一個小孩，或者有兄弟姐妹，過繼一個他們的孩子……」

　　醫生都已經開始給陸政君想辦法「留後」了。

　　蘇月牙跑上來時，正好聽見醫生這句話，頓時明白，陸政君已經得知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

　　「老公！
」蘇月牙想都沒想，衝到了床邊。

　　她多想抱抱陸政君，安慰他，隻是他現在被繃帶裹著，她根本不敢用力觸碰他。

　　她又想著拉拉他的手，給他力量。

　　一低頭，隻能看見被裹成兩個粽子的大白拳頭，也是碰都不能碰。

　　蘇月牙：「……」

　　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為什麼連安慰陸政君都做不到？

　　為什麼她會這麼沒用？

　　啪嗒——

　　眼淚落了下來，砸在了陸政君的繃帶上，轉眼便湮沒，隻剩下一個深色的浸濕的印子，要不了多久，風乾後，就會什麼都看不出來。

　　看不出這裡曾有過為他心疼的眼淚。

　　「老公，沒事的，那些都不重要！
」

　　「什麼都不重要，有沒有孩子都可以，隻要有你就好了，隻要你能活下來就好了！
」

　　蘇月牙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陸政君想要衝著蘇月牙笑一笑，想讓她別哭——可他現在根本看不出任何錶情，隻有那雙眼睛露在外面，而他不敢讓眼睛洩露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所以在蘇月牙看來，陸政君隻是「很平靜」地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蘇月牙更加心疼。

　　「老公……」她現在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有千言萬語，開口卻無言。

　　「謝謝醫生，我知道了。
」陸政君對醫生說道。

　　醫生看著他倆，也覺得於心不忍。

　　任何安慰的話，都顯然那樣淺薄，讓這麼年輕的一對小夫妻，從此接受沒有孩子的未來。

　　最終，所有情緒都化作一聲嘆息。

　　「蘇醫生，」醫生看向蘇月牙，勸她道，「多陪陪陸團吧，後期的復健，包括陸團的心理健康，你都要多注意些。
」

　　「好，麻煩你了。
」蘇月牙向醫生道謝。

　　醫生離開，將病房留給兩人。

　　「老公，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時候，我有多害怕！
」蘇月牙的情緒再也忍不住了，可她還是盡量讓自己不要在陸政君面前哭。

　　怎麼能勞煩一個重傷的病人，反過來再安慰她呢？

　　「對不起……」陸政君啞聲道。

　　他違背了自己的承諾。

　　說好要平安回來的，可是現在卻讓蘇月牙看見這樣一個他。

　　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他覺得是自己對不起蘇月牙。

　　「你不要這樣說！
」蘇月牙現在哪裡聽得了這個，本來忍得好好的情緒，隨時都要崩塌，「我不準你這樣說！
」

　　「你……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

　　「不管是你身上的燒傷，還是不能生育，我都會治好的，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

　　而陸政君，隻是搖了搖頭。

　　剛才醫生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是他不信任蘇月牙，隻是人要學著認命。

　　有些事，並不是嘴上不服輸，就能改變結果的。

　　也不是說一句努力去做，就能做到的。

　　「月牙，我知道這治不好。
」陸政君開口道。

　　在這短短的片刻時間裡，他腦子裡，已經想了很多很多，從一開始的震驚、崩潰、痛苦，再到不得不接受、承認和放棄。

　　他很痛苦，但這些痛苦，由他一個人去品嘗消化就好了，沒道理再拉著蘇月牙去承受。

　　陸政君寧可聽見蘇月牙埋怨責怪他，也不要她跟他一起痛苦。

　　「比起先有希望，再失望，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接受現實，不要去奢望。
」

　　陸政君垂下眼眸，將自己的情緒，全都隱藏。

　　或許這樣，能痛得少一些。

　　「你這麼說不對，任何時候，我們都要有希望才對，我是醫生，如果連自己的丈夫都治不好，那我還有什麼用？
」

　　「一定還有辦法的，我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

　　蘇月牙很堅持，她的堅持不是空穴來風，因為還有空間的力量，可以幫助她。

　　等到嘗試之後，再說不可能的話，而不是沒有嘗試，就先說了放棄。

　　陸政君不再反駁蘇月牙，他看著她，眼眸深沉如海。

　　良久，他才又開口。

　　「月牙，我毀容了，以後……也不會有孩子了，你，你還願意當我的妻子嗎？
」陸政君鼓起勇氣問道。

　　他知道，真正的男人，應該在這個時候放手。

　　可是他又那麼的不捨得……

　　本來以為蘇月牙隻是他偷來的一個夢，他何其幸運，在半程中享受到了美夢成真的幸福。

　　但天意弄人，給了他的幸福，又要這般殘忍的收回。

　　他真的好捨不得。

　　可如今的他，配不上她。

　　他如今這個樣子，以後肯定是皮膚大面積的會留下疤痕，他很怕蘇月牙今後看見毀容的他，會被他嚇死。

　　「願意，我當然願意啊！
」蘇月牙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

　　在陸政君話音落下的那瞬，她便急切地回應他，讓他知道她的堅定。

　　「陸政君，我向你保證，」蘇月牙異常嚴肅地舉手做發誓狀，她承諾，「隻要你沒有不要我，我永遠永遠都是你的妻子，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

　　「不管你有沒有毀容，不管我們以後會不會有孩子。
」

　　「我隻要你當我老公，隻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