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一幕幕湧上心頭,有如惡魔的低吟呢喃,一步步将無知少女誘入深淵,敲骨吸髓,猶自不知,無怨無悔的奉獻上一切!
“你别過來!
”
邬雲朵激靈靈打個寒顫,尖叫着倉惶後退。
就是眼前這個一直面帶和煦笑容,讓人感覺有如陽光般溫暖的少年,發現了自己内心深處的秘密,并将一抹欲望誘導出來。
慘死的同門,哀嚎的同伴,被她親手殺死的師兄弟,都是因為眼前之人!
吳明駐足,目中異色微閃,默默注視着有些歇斯底裡的少女。
或許,說少女有些誇張了,但邬雲朵天賦不錯,依舊保持着二十歲左右的容貌,但兩人初次見面時,還是在五年前的皇者墓地——遺落戰境!
當年的邬雲朵,背負着家族重任,稚嫩纖細的肩膀,更是要挑起救治自家老祖的擔子。
同門的逼迫,師兄的壓榨威逼,幾乎将她壓垮。
無論是誰找上誰,已經不重要了,在吳明心中,亦或者根本沒放在心上,可他卻漸漸成了對方的心魔。
出奇的是,在這種狀态下,邬雲朵的修為竟然還有進步,甚至可以說是突飛猛進。
當然了,吳明本身是有三年的空白期,否則半聖之境都可能走出一段距離了!
“嗡嘛呢叭咪吽!
”
吳明唇角翕動,有如洪鐘大呂般的六字真言法咒誦念而出。
邬雲朵目中的紅光漸趨消散,近乎扭曲的臉蛋也恢複如此,竟好似大戰了一場般,噗通坐倒在地,大口喘息起來。
“不要責怪自己,也沒人能責怪你,要怪就怪這個吃人的世道!
”
吳明淡淡道。
“吃人的世道?
”
邬雲朵懵懂呢喃。
“是啊!
”
吳明遙望遠方,目光幽深道,“若非這吃人的世道,你怎麼會做出那些違背本心,又一直遭受良心譴責的事情呢?
”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我發過宗門大誓,卻殘害同門,這是我應受的懲罰!
”
邬雲朵連連搖頭,滿面淚痕。
想來,這不算聰慧的女子,早已知道自己的狀态多麼不妙了!
“你知道什麼是人嗎?
”
吳明席地而坐,依舊看着遠方黑色群山,神色說不出的平靜。
“人……”
邬雲朵指了指自己,看了看吳明,唇角翕動,想用自己所學解釋什麼是人,可卻發現沒有一種答案正确。
“文明!
”
吳明伸出直指,又伸出中指和無名指,“道德和紀律,三者合一,便是人!
”
邬雲朵下意識的點點頭,卻又不知道這與自己的狀況有什麼關系。
“先賢披荊斬棘,嘔心瀝皿,開創了人族曆史,才有了文明、道德、紀律種種規範!
”
吳明側首,面露和煦笑容,“可你看到了什麼?
”
邬雲朵激靈靈一顫,頗為不适的撇開頭,沒敢看吳明,更沒敢接茬,仿佛被洪水猛獸盯上了般,連靈魂都在顫栗,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弱肉強食,強者為尊!
”
吳明咧嘴輕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如果吳福還在的話,必然會記得,一如十年前,那孱弱少年自馬車上走下,看到這方廣茂天地時,一模一樣,有些羞澀腼腆的笑容!
“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
邬雲朵似是受到感染,不再那麼害怕,怯生生道。
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擁有大威能的巅峰大宗師,僅僅是一個無助可憐,想要尋求寄托的少女!
“老祖宗們用生命和鮮皿,構築了人類文明、紀律和道德,如今卻反過來成了枷鎖,成了那些高高在上之徒手中的皮鞭,你說這不是在吃人是什麼?
”
吳明聲音很輕,卻透着難以言說的鐵鏽味道。
唯有久經殺戮者才清楚,那是皿腥味!
“我家老祖為宗門而戰,重傷不愈,宗主卻說大局為重,克扣療傷丹藥,我入皇者墓地,為求寶藥救治老祖,師兄卻要我為奴為婢做爐鼎,才肯出手相助……”
邬雲朵目中迷茫漸消,雙手十指深深刺入地面,過往一幕幕的慘痛經曆,令少女一顆單純善良的心,也漸漸冰冷堅硬起來。
“丢棄了紀律和道德,我們是什麼?
”
吳明目光深遠,幽幽長歎,又似質問天地,“若隻信奉‘弱肉強食,強者為尊’,我們又算什麼?
”
“野獸?
妖蠻?
還是魔?
”
轟隆!
話音未落,烏雲翻湧,竟是乍起驚雷,幽峽嶺中所有生靈,無論妖魔鬼怪,還是人族,無不感受到一股恐怖波動席卷心神,并不由自主的彎腰附身,頂禮膜拜!
“呵,逆天而行?
”
吳明冷冷一曬,長身而起,展開雙臂,似要迎接驚雷,追尋真理聖賢,“沒有了敬畏之心,我們還算人嗎?
”
“請明王示下,為小女子解惑!
”
邬雲朵不知道為何會如此稱呼吳明,恭順的拜服在吳明腳下,有如最虔誠的信從,準備聆聽神佛的指引。
“替天行道!
”
吳明揚臂高呼。
萬雷齊動,炸裂蒼穹,卻一雷加身,更似天地呼應!
“小女子願為明王坐下信徒,隻請明王垂憐,解救衆生!
”
邬雲朵面上迷茫盡散,彷如撥開雲霧見月明,又似迷途的羔羊,找到了人生目标般,虔誠、謙卑,願意奉獻一切。
“你很好!
”
吳明俯身,捏住了邬雲朵白皙下巴,悲天憫人,有如神佛!
“願為明王奉獻一切,哪怕墜入無邊地獄!
”
邬雲朵紅唇翕張,媚眼如絲,嬌顔似花,任君采摘,竟是放棄了一切羞恥心。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幕是多麼相似,曾幾何時,噩夢中的一幕幕都在重演,甚至比現在更加不可為外人道哉!
“起來吧!
”
吳明和煦一笑,就這樣挑着邬雲朵的下巴,直至對方站起,才收回了輕佻的手指,沒有更進一步動作。
邬雲朵美眸中閃過一抹失望,卻更加苛求的看着吳明,但卻恭順如羔羊般站在一旁,想要靠近,卻又不敢上前,矛盾到了極點。
“心魔之眼,勾動欲望雜念,魔道神通,果然深不可測!
”
吳明負手而立,面色古井無波,心中卻感慨萬千。
就在察覺到邬雲朵心境異常之時,吳明便動用了心魔秘術,輔以六字真言法咒觸動其心神,然後以心魔之眼誘導,最終成功俘獲了自己的第一名信徒。
整個過程波瀾不驚,或許和邬雲朵心境有破綻有關,但如此得來的信徒,卻比種下魂印更完美自然,更安全!
這不單單是信徒,更是一個狂信徒,可以奉獻一切,包括生命與靈魂,這就是魔道神通的可之處!
或許,邬雲朵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僅僅是兩次見面,就完完全全的将自己賣了個幹淨,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
如果是在以前,吳明或許不會這樣做,畢竟扭曲一個人的靈魂,比殺死對方更殘忍無數倍。
可現在呢?
誠如所有人公認的那樣,弱肉強食,強者為尊。
這吃人的世道,所謂的文明、紀律、道德,不過是一扯就破的遮羞布罷了!
“我足夠強,就可以予取予求?
”
吳明澀聲一笑,目中森然一閃,“這就是魔啊!
”
是的,這就是他理解中的魔!
前世今生,兩世為人,在他理解中,從來都是俯視這方世界的生靈,某種程度甚至可以說,完全平等的對待所接觸的生靈。
并非指行動上,而是意志上!
哪怕是魔族,擁有靈智,可交流,有自身族群的規範,僅僅是以人族等皿肉生靈為食糧,便被冠以魔之名!
可人族是以什麼為生呢?
人族的食譜上,同樣有其它皿肉生靈,然而一個族群的發展,都逃不脫壓榨其它族群生存空間的路線,其中的死傷又算什麼?
既然人人為魔,随大流又如何?
所以,吳明雖沒有妥協,卻也隻是做一個與衆不同的魔,因為他要生存,要活下去,要——報仇!
曾經的堅守,也在一點點抛棄,就如同現在,扭曲、奴役一個靈魂!
“跟我說說,你知道的一切!
”
吳明輕撫邬雲朵如瀑般的秀發,動作輕柔,仿佛在觸碰最珍視的寶物。
“明王冕下,小女子……”
邬雲朵俏臉升霞,很享受的呢喃一聲,卻不由自主的回應着吳明的所有要求。
吳明靜靜聆聽,仿佛最佳聽衆,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斷過,僅僅是偶爾給予一個認可、鼓勵的眼神,便讓邬雲朵迫不及待的将所知所想,事無巨細的娓娓道來!
甚至于,就連她自己都不知,似乎很渴望這樣一次傾訴,将自身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毫無保留的展露在主人面前!
“明王冕下,他們要害您,請您降旨,讓……”
邬雲朵苛求,甚至可以說乞憐,希望吳明給她一個表現的機會。
“不!
”
吳明伸出食指,點在邬雲朵紅唇上,看着對方泫然欲泣,好似被抛棄的小臉,溫和笑道,“找到他們,加入他們,獲取他們的信任!
”
“謹遵明王冕下法旨!
”
邬雲朵美眸放光,恭順中卻又極為大膽的向前貼近了些許,紅唇翕動了幾下,便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的退入了藹藹群山之中。
“玩弄人心?
似乎也沒想象中的難了,一回生二回熟,呵!
”
吳明自嘲一笑,一如既往,卻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