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蓋列遠走,再到王越到來,中間所過時間并不長,還歸蛇餘公子本相後,王越再臨盟會現場,淮伯正在與各國國君、大夫讨論五國常備聯軍及管理聯軍的貴族議會制。
此事在上回王越與他深談後,淮伯就借淮上祭司将此事通報了全淮上,所以今日與會者對此并不陌生。
為應對全新局勢,建立五國常備聯軍乃是大勢所趨。
貴族議會管理制度淺顯易懂,表面上收益多大、出力多大,權力與義務皆是對等,看起來頗為公平,兼顧了淮上一切國君大夫,衆人聽聞後也自無什麼大反對。
可商榷者自然是此制本身的諸多細則了。
諸如有國君對于将自己置于與大夫同等框架下略有不滿,想以支應同等兵車獲取此議會更大的話語權,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了全淮上大夫的反對,于是不了了之。
也有大夫覺得自家領地不靠國境,于此制中受益稍小,想少承擔點,哪怕少點話語權也是無妨,領地于國境者又認為,一旦戰時,自家領地面臨一線,所受破壞必然最重,此是否可以于淮盟得到一定補償?
等等此類,盡是各類關乎自身實際利益,須提前扯清楚之事,不然此制一旦得到全淮上認可,到那時候一人之力,可擋不了整個淮上之勢,若是吃虧了就隻能往肚子裡埋。
于是各位國君、大夫不時跪直起身,大口出言、唇槍舌劍,争個面紅耳赤,為維護自身利益寸土必争。
好在總體而言,整個淮上于聯軍、及會盟之事,如今乃是共識。
因着于此,一些小事,都能各自相互退讓一二。
大些的事一衆商讨之下也可提出相對合理之解決。
王越再過來之時,一些大的争論已然平息。
内裡不時可聽及一聲聲“彩”。
每一聲喝彩,無疑都是一條細則之通過。
“蛇餘公子,我主請公子在此稍待,稍後就可入場。
”
“無妨。
”王越擺了擺手,繼續旁聽。
幾乎每一位大夫直起身來,他都若有所思,卻是可從中知道此世大夫關乎各種利益之訴求,由此推及還能明大夫領主們在各項事物中可退讓妥協之底線所在。
等待了約莫半個時辰。
場内關乎此制的各類争議一一得到理順,各國國君、大夫對整個制度再無其他大的意見,其他小事卻都可等待組建貴族議會後,拿到議會上來商議投票。
緊接着,另一件大事來了,那就是商議各自支應兵車多少。
王越原本之設想,乃是根據全淮上國君、大夫領主實際情況來算。
于此實際落實之時,則生出許多變化。
有些國君或大夫,領地人口就那麼多,但為在此議會上獲取更大的話語權。
咬牙都想支應更多的兵車。
整個聯軍常備不過一千乘兵車而已。
一些小邑大夫發了狠,全力傾起地方五十乘兵車,也足具占據一席之地。
像庸國國君。
他但覺自己領地乃是庸國中心,連個山賊盜匪都少,平日裡養那麼多人馬何用?
日後淮上聯軍成立了,也會當保他之安危,聯軍沿淮水駐軍,說不得就有一支武力在上庸,即便不在,但臨淮水,以淮伯淮水水路運兵之便利。
一日夜就足夠運兵數百裡至于上庸。
如此安危無慮,他索性就将自家常備兵車大部分拿出來。
揮手就願支應兩百乘。
也有大夫隻看自己一畝三分地,存着保存實力之心。
便是實力頗強,卻甯願少支應點。
淮上各國國君、大夫但存此等心思各異,關乎聯軍兵車支應事根本扯不清。
最後還是淮伯直身發話。
先問淮上各國國君、大夫,此時常備聯軍兵車千乘,日後大戰時卻起碼須會兵三千乘,小邑大夫傾力五十乘兵車都入了常備聯軍,大戰時須按此比例動員兵車,問到時候他能否支應的上。
此一言之下,諸多小邑大夫立刻偃旗息鼓。
庸國國國君也是默然,若按此比例,他今日拿出兩百乘兵車,來日若是大戰須再會四百乘,如此總計拿出六百乘兵車,這可是他一人之力拿不出來的數目。
淮伯又問坐擁實力卻不肯支應更多兵員之大夫。
來日或有大戰,敵國攻入其領地,是否其隻靠個人一兩百或三百兵車守得住?
于是這些大夫也是無言。
淮上五國面臨的敵人不是荊國就是蔡國,此等萬乘之國随便一來就是起碼數千乘兵車,他們那點兵車,于此龐然大物面前無疑是螳臂當車。
面對此等局面,當然得靠整個淮上之聯軍了。
會場之外,王越但見淮伯如此犀利,心道其數千年積累起的見識和經驗果不是白給的。
主席之上,淮伯見此兩問生效,便朝下方道:“各位國君、大夫,若按前議,各位皆是争執不下,本伯建議不若以全淮上動員會兵三千乘兵車,諸位各自可支應兵力多少,決定各位聯軍之中話語之權?
”
“諸位但覺意下如何?
”
呂裡大夫率先直身道:“淮伯大人此言最是公平,本大夫國戰之時可支應兵車三百乘,平時可支應常備聯軍兵車百乘,就獲此聯軍十一之話語權好了。
”
海西大夫也是點頭:“本大夫可支應兵車兩百一十乘。
”
景國國君道:“兵車二百四十乘。
”
陶國國君傲然左右,笑道:“寡人可支應兵車六百乘。
”
“六百乘。
”淮上其他國君都自驚歎羨慕不已。
陶國與淮上其他國家不同,首先其國乃是面臨荊國的一線。
昔日但有荊國攻淮上,都是先攻陶國,數百年間許多場戰事之下,陶國各地大夫多有被破家無人可繼者,其領地最終自歸君王,這就使得陶國國内國君擁有領地人口遠超他國國君。
又因陶國以陶業聞名,精良的陶器行銷天下,由此可獲巨大财源,也自能支應更多兵車。
溧陰大夫這時也直身,道:“本大夫可支應兵車一百五十乘。
”
溧陰大夫一言,又叫淮上大夫紛紛将目光投以呂裡大夫與景國國君。
一瞬間,景國國君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淮上人誰不知呂裡大夫與溧陰大夫乃是同一源流,平日裡行事皆是齊心,僅此二人之力,實力就據了景國近半了,更何況景國其他大夫多半也以呂裡馬首是瞻。
也就是說,景國可決定一國之事者,除卻國君外,更看呂裡家,此等事情大家心裡知道就可,但今日會場之上,受此意味深長之注目,也難怪國君面上挂不住。
這時呂裡大夫微微點頭,遙遙朝着景國國君恭敬一禮,便給足了國君面子,于是國君臉上稍稍舒緩。
就是這般,淮上各國國君、大夫紛紛報上其可支應之兵車數目,最終确定各自于聯軍話語權之比例。
這其中話語權最大的無疑是傾力可支應九百乘兵車的淮伯,按整個貴族議會一百票而論,個人就占了三十票,其次是各國國君或呂裡大夫此等強力實邑大夫,像呂裡大夫就據了十票,陶國國君二十票等。
再次才是實力稍遜色的其他大夫,話語權最小的,無疑是那些全力也隻能出兵車三五十乘者最少隻有一票之權。
淮上會盟之議讨論至此,已可算得上成功。
淮伯看了看會場外等待的王越,朝他微微點頭,便又道:“既是如此,本伯就宣布淮上五國之聯軍于今日成立,聯軍之管理之制,就依照貴族議會制來行管理,并且今日就可以此選出聯軍之主要将領。
”
“關于聯軍主将,先前離去的蓋先生提議為蛇餘公子。
”
“本伯不久前與其一同,配合其剿滅龍巢湖寇,已親眼見其之能,實乃本伯所見這天下數千年間不世出之人傑,也願推選他為此次會盟聯軍之主将。
”
“恰剛剛本伯接到他之消息,蛇餘公子已至會場之外。
”
“下面,就請蛇餘公子入場。
”
“各位國君、大夫盡可随自身之意願提出支持與反對,若其超過半數,則此議就算通過。
”
說着,淮伯站起身來,竟自往後一退,将自己主席位讓了出來,退于旁側:“蛇餘公子,請。
”
“什麼,蛇餘公子來了?
”
“一直隻聽其名,終于可以親見,但願他名與實符。
”
“也不知蔡象之間到底如何了,之前蓋先生離去時曾提及商龍君?
”
淮上大夫們一番議論,又以極驚異的目光看向淮伯之舉,此舉看起來,竟是以淮伯之尊,竟要将其主位讓于蛇餘公子嗎?
這蛇餘公子何德何能,竟能叫淮伯此等尊貴之神祗、淮上之伯為他讓位?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會場之外入場處,屏氣凝神,靜候這位不見其人,其名已然為淮上無有人不知,無有人不曉之蛇餘公子,而場中呂裡大夫卻是感慨萬千。
他自一見王越就知他日後必成大器,卻沒想到才短短時日,就已然走到如今之地步,感慨之間,又感十分歡喜,自覺呂裡君子昔日尹陰贈其莊園實乃太正确不過之事。
若此次淮上會盟之事順利,諸般目的皆能達成,未來蛇餘公子就是呂裡家領地東北面一小國之君啊。
場外,王越面帶微笑,在淮伯神廟上曲祭司引領下,于無數期待之目光中終于徐徐入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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