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春意擡眼瞧見聞朝青眼裡浮現的那種不明神情,瞧着都能感受到他糾結心緒。
聞春意垂下眼,在心裡輕歎息一聲,嫡庶之間的鴻溝,那能這麼快的塗抹平和。
聞春意有些慶幸起來,聞朝青和金氏兩人,都沒有被養成那種陰險奸詐的性情。
聞朝青和金氏兩人都是心裡有陽光的人,隻要不被人逼迫得太急,他們兩人此生大約就是這般平順的過下去。
聞朝青終究是無心思再多說兩句,聞雪意帶着弟妹很快的退出房去。
房内傳來嬰兒的哭聲,金氏輕語哄着他。
聞雪意瞧着弟妹們稚氣的小臉,想着聞朝青在提及聞老夫人時,仿佛永遠都隻能說一半咽一半話的神情,她的眼神郁靜下來。
聞府眼下是他們的家,将來就是搬離出府,這裡也是他們斷不了根。
聞雪意越大越明白,聞老太爺夫妻老去後,四房搬出去後,地位上落下去,經濟上同樣會有種種的拘謹。
聞老夫人自秋天開始,小病纏綿不休,院子門雖然比從前易進去了,她卻明顯表露出她的态度,更加不喜見到如她這樣的孫兒孫女。
聞雪意年紀漸大,她能體諒聞老夫人做法,誰願意在病中,還要去應付一些不想面對的人。
隻是孝道在那裡,四房的人,聞朝青夫妻不方便出現在聞老夫人面前,那隻有她這個長女,在此時要謹記得日日去請安。
聞春意伸手握住聞雪意的手,她這個長姐活得太難了,年紀輕輕就要為一房人的未來精心布置謀劃。
聞雪意反握住聞春意的手,問:“我聽三姐姐說,你學會了一種繡法,就想着要學新的繡法?
你為何不沉下心思,把一種學精之後,再去學另外一種繡法?
”聞春意立時抽出自已的手,擡眼望着她說:“三姐姐要嫁人,我又學得慢,我擔心學精一種繡法之後,三姐姐已經嫁了人,那時我就無法再學新的繡法。
”
聞雪意默然下來,聞春意學習東西瞧着是非常快的人,卻是那種永遠也無法學精的人。
聞老太爺就曾經說過,這世上天才少,有天分的人,也不多,太多數人,都是那種才智平庸的人。
聞雪意是希望弟妹有出息,眼下瞧着聞春意的天分,也就那麼多,幸好她是那種得過且過的人。
聞秀玉打量一眼聞雪意的神情,又望了望低垂着頭,瞧着有些委屈神色的聞春意,他笑起來說:“姐姐,我們家出一個三姐姐這樣的人,已經是福氣。
要是再出一次跟三姐姐一樣的人,隻怕福氣多了,也會有些經不住。
雪朵說得對,眼下還是要先把繡法學到手,以後有興趣可以慢慢的去練習,反正她年紀小,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聞秀玉不懂女子對繡法的追求,他隻是覺得多學幾樣,總是沒有什麼壞處。
何況聞春意說得也對,聞欣意出嫁之後,聞府的女子,總不好意思時不時上她夫家去請教繡法的事情。
聞雪意原本是想端正一下聞春意的态度,給聞秀玉這話一說出口,她什麼都不好說了。
她白眼對着聞秀玉說:“我這不是擔心她貪多嚼不爛嗎?
”聞春意臉上露出燦然的笑顔,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做一個技藝高超的繡娘,學習繡法,也不過是出于好奇心。
她笑着說:“我學了後,用不着去嚼爛。
反正我隻是學學,又不能靠這種技藝吃飯。
以後家裡人,誰有興趣,我都可以教誰。
”聞雪意和聞秀玉立時明白聞春意的心思,原來沒有實用價值的東西,她根本就沒有想過去學精過,隻想學着應付一下。
聞雪意和聞秀玉兩人都是那種學一樣東西,要盡最大努力學精的人。
可是下面兩個弟妹,瞧着胚子就有些歪起來,他們覺得沒有實際用處的東西,兩人都隻願意學學表面的功夫,隻圖将來可以應付人了事。
聞雪意和聞秀玉兩人自是想了許多的法子,想改變這兩人的心态,可惜他們努力了半天,都沒有這兩人懂得那些花巧功夫。
聞朝青就私下裡勸過他們,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隻要弟妹不壞心,你們就由着他們去。
聞朝青沒有說出口的話,他從來不覺得兩個小的是那種荒誕的人,瞧瞧他們在自家後院做的事情,都是做一樣學一樣想一樣。
聞雪意和聞秀玉是一臉無奈神情,瞧着兩個弟妹又湊在一塊嘀咕起來,這兩人湊在一塊,想的都是那些實用的事。
包括樹葉落下來,曬幹先用來點火,灰就可以用作肥料之類的事情。
聞雪意和聞秀玉都非常奇怪,為何自已弟妹跟窮人家的孩子一樣,閑着時,一門心思都鑽進錢眼裡面。
四房的日子,在聞府是最差的日子,可相對外面普通人家的來說,卻算得上是好日子。
聞雪意和聞秀玉兩人的心思都用在功課上面,從來沒有想過家用之類的小事。
他們都想不通為何弟妹兩個,年紀小小卻最關心家用這一塊,還一門心思的用在種菜種花上面。
自金氏臨産時,聞朝青就吩咐仆婦在後院收拾一個院子出來,專門給四人做書房用。
四個人往後院走去,兄姐談的是功課,弟妹說的明年要種的果樹品種。
在書房安坐下來,各坐一方安靜的寫字。
大丫和二丫靜靜的随侍在一旁,她們瞧見聞春意和聞秀峻寫了幾張紙後,兩人就不安分的互相使眼色說話。
大丫和二丫交換下眼神,兩人一緻當做沒有瞧見一般。
她們早已瞧明白,四房兩個當家主子是性情寬厚的人,對下面的人放任行事。
瞧着眼下是自家小姐年紀輕輕,就已經當四房大半的家事,算是四房裡面最曆害能幹的主子。
可是這幾年下來,她們早已瞧明白,自已主子最易被各種規矩限制行事。
十三少爺的心思,也用在功課上面,輕易不會去管閑事。
以至于四房裡面兩個年紀小的主子,不知不覺中已能做成一些事情。
大丫和二丫早瞧明白這對姐弟有心行事時,那是各種方法都要用上去,一定要成事的性子。
大丫和二丫在聞府裡呆久了,知道四房的處境,兩人都足覺得有十八小姐和十六少爺這般隻要占理,他們就能翻天複地的性子。
四房的人,在台面上依舊還是會吃虧,可在台面下,卻無人再敢随意伸手過來。
大丫和二丫暗地裡感歎聞春意生性太過懶散,隻要事情沒有惹急她,她都可以視而不見的放過去,而且還喜歡什麼事情,都放在明面上來解決,都不去學學别的小姐,當着衆人的面,一個個最會裝端婉,背地裡什麼,卻是非常小性子的人。
大丫和二丫私下裡提醒過聞雪意,卻被她訓斥說:“她用得着行那陰私的事情嗎?
放着大道不走,去走那損人不利已小道,她又不是傻子。
你家十八小姐精着呢,才沒有你們想的這般傻。
”
大丫和二丫自此不敢在聞雪意面前,提及聞春意的事情。
聞春意瞧瞧寫的張數,她放下筆,揉搓起手腕,順帶叫聞秀峻說:“峻弟,我們去外面看月亮。
”聞雪意頭也不擡的說:“雪朵,今天是陰天,你幾時見過陰天的夜裡會出月亮?
”聞春意瞧一瞧窗外,黑沉沉的一片,想了想說:“我和峻弟去觀氣象,瞧瞧明天能不能變成晴天嗎?
”聞春意的話裡話外就是要出門去,聞秀峻自然是跟從者,他跟着說:“姐姐,我們瞧了進來,跟你和哥哥說。
”
聞春意和聞秀峻兩人快後面有人追一樣出了房門,聞雪意輕搖頭不已,聞秀玉笑眯眯的說:“姐姐,由着他們去。
我瞧着雪朵今年的性情變得開郎許多,臉上還多了笑容。
不象從前,總是沉着一張臉,瞧得我都跟着她一塊陰着臉。
”聞雪意也能感受到聞春意的變化,那張小臉上是多了一些表情。
隻是聞春意也隻在自家人露出真性情,出了四房的門,她依舊是那個沉着一張臉,滿臉木然神情的小女子。
聞雪意輕笑起來說:“小女子,天天陰着臉,太不讨人喜歡了。
她現在變得活躍起來,雖然容易惹事出來,我還是喜歡她現在這樣。
”聞春意和聞秀峻很快進房來,外面黑壓壓的一片,實在是沒有什麼值得觀賞的地方。
聞雪意和聞秀玉兩人也寫完字,兩人收拾幹淨自已的桌面,還要順手查看弟妹寫的字,順帶幫着收拾他們的桌面。
大丫和二丫把用過的筆墨紙硯收整放起來,又順從聞雪意的意思,把棋盤擺了出來。
聞雪意和聞秀玉分坐兩端,聞春意和聞秀峻就要做觀客。
聞雪意和聞秀玉兩人平日都是極其友善的兄姐,隻是這兩人下棋時,那是六親不認的性子,絕對不容許弟妹有任何多餘的搗亂。
聞春意和聞秀峻屏氣凝神的觀他們下棋走步,偶爾兩人交換下小眼神,無人敢輕易挪動一下,就怕不小心會惹到專心的兄姐。
遠遠的聽上去,前院有了一些動靜。
聞春意剛剛擡起身子,聞雪意的冷眼就掃了過來,她不得不端正坐下去。
聞春意隻能擡頭望向大丫和二丫兩人,見到那兩人一臉怕怕的神情沖她輕搖頭,她隻能忍着好奇心坐在原處。
聞秀峻瞧一瞧入神的兄姐,同樣那小眼神往房外飄走。
總算聽到有人往後院走來的腳步聲音,聞春意和聞秀峻的臉上都出現了喜色。
大丫和二丫輕輕的拉開房門,驚訝的叫一聲:“小姐,老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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