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大周二十八年的最後一天,大年三十到了。
因着大年初一早上,才是百官與命婦朝賀皇帝,皇後的正日子,難得休息的藍明東帶着兄弟,子侄,陪着父母一起用團年飯。
這頓飯可是一年到頭的重頭戲,藍大夫人精心準備了好幾天,就連菜單子都是改了七八道。
這會擺上來一看,三十六道菜,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佳,單是瞧就讓人忍不住的食指大動。
再配上二十年份羅浮春,今夏裡新釀的甜果酒,可真是再安逸也沒有了。
飯畢閑話幾句,藍老夫人就帶着媳婦兒,孫女兒,在兒子,孫子的陪伴下,驅車趕往善德寺,就等子時,好給佛祖供奉藍家在大周二十九年的頭柱香。
善德寺伫立在城西的萬雲山,是大周朝第一皇家寺院,香火鼎盛,廟宇軒昂,世人都說這裡離佛祖最近,許的願最靈。
每年,每天,甚至每時每刻,寺中都是人滿為患。
因着香客太多,若是想去寺中小住,都必須提前半個月報備才成。
當然,也有例外,這例外就是那些佛緣深厚,得佛祖照拂,得以在後山林中,建造一所小院的人家。
隻不過萬雲山雖大,可百年間,得此殊榮的,也不過三十來家,崇北侯府自是其中之一,而左相府根基尚淺,卻是沒有的。
一會兒燒完香,侯府的人可以去玉蓮院休憩,明兒早上再回京祭祖。
而藍家卻隻能黑天半夜的往回趕,天黑風冷,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藍佳雨在搖晃的車中啜了口熱茶,嘟囔道:“明明侯夫人遣了媽媽過來,請咱們家一同去玉蓮院,可祖母偏偏拒了人家的好意,憑白讓人受苦。
”
藍佳青見藍佳音手中拿着紫玉壓裙佩把玩,看的那叫一個認真仔細,壓根沒有接話的意思。
便笑着安撫自家這位嬌嗔的四妹妹,“祖母這是不願麻煩侯夫人嗎,她們也一大家子人呢,就那麼大個院子,自己都不一定夠用呢。
”
“既是請了,那肯定就是安排妥當了的,祖母往日行事都大方的很,怎麼偏在這事兒上小氣起來?
”
“侯府年年來請,她老人家就沒有一次答應下來的,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藍佳雨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這是要清高給誰看?
藍佳音聞言心中冷笑,擡起低垂的眼簾,用手将捂得嚴實的車窗簾兒掀了條細縫,趁着月光,不難看到,前前後後都有燈光,去上香的人家可不要太多。
“外祖母今年在皇後跟前請了恩典,咱們兩家上頭柱香,聽完三十六聲平安吉祥如意鐘就往回趕,倒也能睡個把時辰。
”藍佳音淡淡的說了句,“我倒是甯願累些,也想睡在自己的牀上,想來祖母也是這樣想的吧?
”
她本意是不想再聽藍佳雨唠叨,沒想到藍佳雨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句頭柱香給吸引了。
當下便驚喜的喊道:“頭柱香!
我的天,那不是連皇親國戚尚要靠後?
!
”
“這可太有臉面了,過年見親朋好友說道,說道,不定那些人多羨慕呢!
”
當下便無比興奮的拉着藍佳青歡暢的議論,藍佳音暗覺自己真是大大的看低了這位四姐姐的虛榮心,不禁垂頭,輕輕用手指按着自己的額角。
到了萬雲山腳下,整座山都被籠罩在閃爍的燈光下,沒錢的平民走山路,有錢的富庶人家走彎路,而達官顯貴家,則是繞到後山,走哪一千八百八十一階的通天路。
為了顯示對佛祖的誠意,所有人都需步行,藍家的馬車剛在寬闊的廣場裡停好,等候多時的侯府管家,就迎了上來。
少時,兩家人會在一起,以兩位老夫人為先,緩慢而又虔誠的踏上了第一個青玉台階。
柳紅珊親熱的和藍家幾位小姐打過招呼,無比自然的站到了藍佳音的身邊。
兩人在寬大的袖口中握了握對方的手,藍佳音對着前方示意,“淩姐兒這幾日怎麼樣?
還鬧的厲害嗎?
”
柳紅珊不禁是輕輕的歎息,“你以為你走了,她就會消停嗎?
”
“她就好像是中了邪一樣,一昧的胡攪蠻纏,說的話簡直就是可笑至極,可歎娘親愛女心重,竟是就那麼縱着她。
”
“前幾日,羅紋奉祖母的吩咐,去給她送東西,淩姐兒硬說這丫頭用熱茶燙了她的手,是個黑心種子,一疊聲讓拉出去賣。
”
“我看不過說了一回,反而被娘親訓斥沒有姐妹情誼,為個丫鬟和妹妹較真,從那時我就撂開了手,再也不管了,且随她們鬧騰去吧。
”
“不過,她臉上的傷倒是好些了。
”
有些話,柳紅珊真是無法訴諸于口,作一半個丫鬟真不是什麼大事,可妹妹言辭間很是針對音表妹,甚至還說是藍佳音和她八字不合,才克的她如此可憐。
這種話豈是亂說的?
要是被有心人拿去作祟,表妹的名聲還要不要?
柳紅珊氣的狠了,語氣也嚴厲的多,誰料柳紅淩受不住,當晚就懸了梁,好在守夜的暮雨覺輕,這才沒釀成大禍。
本來把大女兒言辭聽進去幾分的柳三夫人被吓了個半死,徹底算是倒向小女兒那邊了,在她看來,外甥女兒雖然溫和可親,但又哪能和親生女兒的性命相比呢?
這樁醜事,被侯夫人用雷霆手段死死瞞住,她也沒臉說給藍佳音聽,一邊是志不同,道不合的親妹妹,一邊是志同道合的表妹,心雖已有偏重,但礙着娘親,她也不能做的太絕了。
“羅紋是怎麼處置了?
”藍佳音不禁關心的問了句。
這丫頭口齒伶俐,性子直爽,她還挺喜歡的。
柳紅珊輕歎,“淩姐兒不改口,她故意傷主的罪名就算是坐實了,祖母雖然寵她,礙着尊卑也不能護着她,杖十,将人貶去城外莊子了。
”
這丫頭一向受寵,吃穿用度比小姐們也不差什麼,卻無辜落得如此下場,真真可憐。
“最近常在淩姐兒身邊的,都有誰?
”藍佳音輕聲問道:“有沒有誰是這次出事之後才得寵的?
”
她雖存了幫羅紋一把的心思,可也得等事情涼下來之後,才能有所動作,眼下淩姐兒詭異的不正常,才最是讓人擔心。
柳紅珊身形不由一滞,這才回神認真回憶,“嗯,還真有個叫雲兒的丫頭,原本是個三等的,這次妹妹受傷後脾氣大變,就連暮雨幾個大丫鬟都吃不消,反倒是她,任勞任怨,挨得罵,挨得打,偏生還能笑着伺候,前幾日才升了一等,成了二等丫鬟。
”
說完,她又一拍腦門,“哎,微姐兒最近也來的比往常頻繁,每次坐的時間都不算久,也就一炷香左右。
”
“你不提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這會一說,有一點倒是很奇怪,她每次來淩姐兒都很老實,從沒犯過混。
”
“娘親為這個,心中歡喜,還送她一套赤金八寶頭面,和兩身今年時興的錦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