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夫人,覺得我頭上簪的這枚白玉簪如何?
”藍大夫人心中怒氣橫生,面上卻越發笑意妍妍,猛不丁的,她開口打斷了邢夫人的話。
而她所提問的話題,還是那麼的古怪,和邢夫人的話簡直就是風馬牛不相及。
諸人聽的皆是一愣,以守尉夫人為首的武将團體,眼見一直穩坐的藍大夫人開始應對,眼睛都是幽然發亮。
雖不明白這位京城來的遠客,侯府千金,前左相之妻,這一問話究竟是何意,但隻要能有一點希望,看到邢夫人為首的文官團體被打壓,她們的心裡也是歡喜非常。
看熱鬧,借機再添油加醋,說的就是這一波人了。
就連胡大奶奶這會都是神色緊張,要知道,她們可是一起來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胡大奶奶還是知道的。
真是手裡捏着一包汗,心裡鼓着千般力,暗暗禱告,讓藍大夫人奇招疊出,在這場唇槍舌劍的鬥争中獲得勝利,也好給自己這邊挽回點面子!
唯有藍佳音和胡清惠姐兒倆的唇邊,噙着一抹冷笑,這倆人都知道藍大夫人有何強勁的底牌,這位不發威不說,一旦忍不住發起威來,這滿廳四十多位夫人,小姐,就沒有一個能頂得住的。
既然知道結果,必然是以藍大夫人全勝告終,那還急個什麼勁?
好好的瞧瞧這些所謂貴夫人的醜惡嘴臉,如何翻來變去,才是正經。
這些天,不管是在那家赴宴,藍家母女幾人,都一直被不冷不熱的對待,和胡大奶奶姑嫂倆受的追捧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區别。
奈何,人家正經的下了帖子,藍大夫人又怎能相拒?
要知道,藍明東此番在京城的風頭可出的不小,他舉報燕王謀逆,接着反被服罪的燕王反咬一口。
都被下到大理寺大牢了,卻依舊囫囵個兒的出來了,除了抄家氣死了老娘,牢中不明不白死了親弟,他自己連塊油皮都沒破一塊,最終聖上親判,也隻是貶官外放罷了。
别看隻是正三品的平京府尹,這府尹整個大周朝也隻有四個,京城,平京,南贠,北安各一位。
這四地的府尹,職權要比同級的太守大得多,不但有直奏天聽的特權,還監管本地的軍務,也就是說,萬一出現狀況,當地的将士,要聽從府尹的調派。
不知道多少盼着藍明東倒黴的人,暗地裡大罵聖心不公。
不知道多少想要一展青雲志的人,暗地裡眼紅某人好運道。
還有不少人,也不罵,也不眼紅,就靜靜的等着,等着抓藍明東的尾巴,這三品的府尹,可總要比一品的左相好鬥吧?
這樣萬衆矚目的局面下,藍大夫人怎能不顧忌的多?
以後自家老爺還在西地為官多年,總不能因為自己不願意受委屈,便讓藍明東落下一個壞名聲。
為了藍明東的未來,也為了藍家的名聲,這些冷淡和疏遠,藍大夫人全都一一隐忍,哪怕今天晚上嘔的吐皿,第二天,照樣收拾整齊,繼續赴宴。
沒想到,自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退讓一步,反而讓這些攀高踩低的小人,覺得自己是個軟弱可欺的,越發變本加厲起來、
藍大夫人心裡暗暗冷哼,“好吧,便如你們所願,咱們便鬥上一鬥,來看看到底誰的手腕更高明!
”
良久,有人從愣怔中回過神,用不确定的口氣,輕聲嘟囔了句,“雕工還行,這花兒倒是活靈活現的,就那料子不算是頂好的,水頭差了點。
”
有這麼一個貌似懂行的人起了個頭,随之附和的人也越來越多,一番品頭論足,絲毫不掩飾打擊藍大夫人,捧邢夫人臭腳的态度。
還有些人忒傻,壓根看不出廳裡已經是火花四射,不知死活,隻看到一丁點眼前的蠅頭小利。
這類人甚至連句真話都不屑說了,愣是将那品相中上的白玉簪,貶成了個街邊的爛貨,頂多值十個大錢的普通首飾。
藍大夫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又将纖纖玉手高高舉起,再問,“諸位夫人真是快言快語,說的不錯,那麼,再請大家瞧瞧我這翡翠戒指兒,如何?
”
有腦子活到的夫人,小姐看到這會,已經察覺有古怪了,很是機敏的住口不言,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而且還暗中提醒自己的家人,好友一定要慎言。
而像張彤聲的夫人,劉将軍的夫人,本就要和邢夫人做對,還異口同聲的連連贊好起來,剛才邢夫人那邊的人,将白玉簪貶的多不好,她們這會就将翡翠戒指兒誇的有多好。
反正隻要這些口舌厲害,慣會耍心眼的文官夫人們,臉上的神色越難看,她們就越開心。
到了這會,邢夫人也察覺到,怕是有些不對,她也是南贠大族之女,一些上層圈子的見聞,她也曾經聽家中長輩說過。
比如她的太奶奶,三十六歲守寡,一生未改嫁,照顧自己的子女,孝敬公婆,還善待小叔,小姑。
有她的維持,邢氏一族非但沒有沒落,被别的大家族吞并,反而越來越昌盛繁榮起來,三個小叔,兩個都中舉為官,最小的那個也接過了家族,打理的有聲有色。
這般出色的表現,引朝廷關注,下聖旨褒獎,被封為三品诰命夫人不說,太後還賞了一對玉镯,别看成色也就是個中上,可其中包含的價值,卻是不可估量,乃是邢家的鎮家之寶。
邢夫人不禁暗自猜測,“莫非這兩樣看着不起眼的玉器,乃是有大來曆的?
”但很快,她就自己否定了這一猜測,“自家太奶奶已經百歲,眼前的藍大夫人才幾歲?
”
“她又沒有什麼感天動地的孝聞,更沒有做什麼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應該不可能有機會,得了那樣大的體面吧?
”
饒是心裡不肯相信,可邢夫人的話鋒卻無比圓滑的一轉,“藍大夫人這枚戒指兒,倒是要比白玉簪子的成色好很多啊。
”
此言一出,整個廳裡的風向又是一變,剛才把白玉簪踩進了泥地裡,這會又把翡翠戒指兒捧到了天上去。
什麼叫人生百态,什麼又是牆頭草,順風倒,藍佳音又親眼見識了一回,忍不住掩唇輕笑,暗歎,“這才真是人生如戲啊,看着吧,高*潮就要來了。
”
就見藍大夫人面上含笑,緩緩的伸手制止了大家的議論,她環視衆位夫人一眼,直到廳裡一片寂靜,她才站起身子,面朝京城拱手,恭聲道:“我頭上這白玉簪,乃是當朝太後娘娘所賜,手上的翡翠戒指兒,乃是當今皇後娘娘所賜。
”
言罷神色威嚴的輕掃衆人,極為幹脆的來了句,“請諸位夫人叩拜!
”
墨畫當即挺兇擡頭的上前一步,大聲道:“一叩首,拜......”
“二叩首,拜......”
“三叩首......”
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所賜之物,誰敢不拜?
于是,在墨畫清脆的聲音中,滿廳的夫人,小姐,大多數都面向藍大夫人跪拜,動作整齊劃一,表情無比恭敬。
唯有七八位真正有見識的夫人,才是朝着京城的方向磕頭。
果然,等諸位夫人起身後,藍大夫人用帕子掩面一笑,柔聲道:“哎呦呦,這是讓諸位夫人,小姐叩拜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呢,怎麼還有人面向我叩拜起來,真真是不敢當,不敢當啊。
”
一句話,無數人面色灰敗如土。
可這還才剛剛開始,藍大夫人笑過,眼中随之劃過一抹冷光,暗道:“一個小小太守之子,就敢肖想我家箐箐了?
”
“好大的狗膽!
”
“今兒個不讓你們知道厲害,你們也不要因為馬王爺是三隻眼!
”
“剛才我聽人說,這太後娘娘親賜的白玉簪,不是什麼好貨色,路邊攤兒上,也就十個大錢随便買是吧?
”她收起笑容,一字一頓,無比正經的問道。
頓時,廳裡像是刮過一股子冷風,那些剛才說的口水四濺的夫人們,一個二個都覺得周身冷飕飕。
就見守尉馬夫人輕輕一笑,和聲細語的說,“陳夫人,魯夫人,您二位剛才說的最來勁,怎麼這會倒是一聲不吭了?
”
自古文武是對頭,邢夫人和馬夫人這兩位,各為文武夫人的頭兒,手底下自然都有各自的擁護者。
别說邢夫人剛才有人幫腔,一起擠兌藍大夫人,這會,一看風向明顯偏到藍大夫人這邊,馬夫人還能不趁機打擊對手嗎?
當下就有好幾位武将的夫人,站出來指證,主要目标還是集中在剛才聲勢最大的陳,魯,兩人身上,别的也都是小蝦米,畢竟都在一個城裡住着,誰跟誰沒點拐彎抹角的牽連?
倒也不能做的太絕,推出來兩個替罪羊,給藍大夫人洩憤,足矣。
這萬衆一緻的揭發場面,吓得陳,魯兩人魂都飛了,兩位貴夫人什麼都顧不得了,連忙跪地求饒,哭的那叫一個花枝亂顫,脂粉凋零。
一會求藍大夫人開恩,一會又求邢夫人幫着求情,剛才還亮着獠牙咬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這會形容狼狽到極點,磕頭簡直如搗蒜,前後對比之強烈,真真是大快人心。
藍大夫人隻覺耳邊一陣嗡嗡,這兩個人狀似瘋癫,一起開口求饒,反倒弄的人啥都聽不清了。
當即擺了擺手,就見兩人的哭聲低了下來,她這才沉聲問道:“請問,陳夫人和魯夫人的夫君,官居幾品?在大原城任何要職?
”
陳夫人被吓得過了,除了哭和求,什麼都不會,魯夫人好歹比她強些,抽抽噎噎,很是羞慚的道:“我家夫君是六品太守通判,張夫人的夫君是五品同知。
”
呦呵,都是太守得用的手下,難怪以邢夫人馬首是瞻。
“哼,哼。
”藍大夫人聽完,忍不住冷笑連連,“你們倆一五品诰命,一六品赦命,竟然敢對我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出言不遜,真真是膽大包天!
”
“你們如此的出口無狀,無德行,少操守,就不怕給家人帶災嗎?
”
在坐的夫人聞言,全都震驚的看向藍大夫人,背後都是冷氣森森。
原來,雖然藍明東從一品官降為三品官,但人家藍大夫人卻絲毫沒受影響,聖上并未下旨降低她的诰命,因此人家還是名正言順的一品诰命夫人。
大周朝,最是講究一個尊卑上下,這以下犯上,乃是極大的重罪!
登時,陳夫人連哭都忘記了,喃喃道:“我不知道啊,妾身是鬼迷了心竅,這才口出妄語,可此事與家人無關,妾身願受責罰,藍大夫人隻管罰我一人,不要禍及全家。
”
而才還有問有答的魯夫人,卻是徹底的傻了,愣了一會,便軟軟的癱做一團,钗亂鬓散的躺在地上,瞧着好不慘淡。
邢夫人眼見兩個親信,都成了這般模樣,心都揪在一起了,狠狠的壓着心口,起身對着藍大夫人恭敬施禮,顫聲道:“她們倆都是妾身的好友,也是妾身往日疏于勸谏,才讓她們倆這口無遮攔的毛病,越發厲害起來。
”
“今日本是妾身邀夫人前來赴宴,起因也在妾身這裡,藍大夫人便請罰妾身吧,還請饒過兩位妹妹。
”
她這一開口求情,就等于是當衆服了軟,藍大夫人反而是高看她一眼,“還算是個有情誼的,若是你視而不見,任由這倆人被我處置,連句話都不肯幫着說,你看我今日豈能饒你?
”
“到底還是在出門在外,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藍大夫人心中輕歎一聲。
随即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言道:“張夫人和魯夫人若隻是對我不敬,倒也罷了,可畢竟她們對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不敬,若是我此刻不責罰,回京之後,我卻是沒法對兩位娘娘交代。
”
“便罰你二人掌嘴二十,茹素百日,抄女誡,内訓各百遍,你二人可服?
”
兩人都到了這會,三魂不見了七魄,戰戰兢兢,心慌意亂之下,哪裡還敢有異議?
隻盼着趕緊結束才好,于是同時叩頭,稱,“妾身受教,謝藍大夫人懲戒。
”
見這倆人認錯态度尚可,和邢夫人三人也沒有胡亂攀咬,将場面鬧得太過難看,藍大夫人便格外開恩,讓她們去廂房領罰。
至此,這兩人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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