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長空揮淚,但這絕非冠冕堂皇的演講。
他的不滿,他的迷茫,他的歇斯底裡,都指向他迫切追尋的終點,那就是答案!
世人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姬長空在顧海棠這個殺氣騰騰的母老虎面前。
要是不逼真,就完了。
可是在悲催的命運面前,這又是姬長空真正發自内心的呐喊。
他要嘯破蒼穹,執宰命運。
他的這番話,直抒兇意。
承載了靈魂的不屈,揮發了扪心的質疑。
姬長空的抱怨跟委屈,無力跟彷徨。
曾幾何時,也是顧海棠心中所惱之事,同樣,也讓顧海棠在絕境中一度迷失自己,甚至不知道生命的意義跟存在的真谛。
顧海棠安靜了,她癡癡的看着這個混不吝的年輕人。
這個身份複雜的年輕人的情緒,仿佛撫平了她的焦躁跟失落。
胡同内,冷風灌入。
沉默,孤寂。
良久,顧海棠蹑手蹑腳的問道:“你……你是孤兒?
”
姬長空沒有回答。
顧海棠輕咬下唇,認真道:“我也是,我娘走的時候,隻給我留下笨笨。
”說着,她抽抽啼啼的悲咽起來,從之前的白虎嘯林,變為小鳥依人。
姬長空屏笑,說道:“别傷心了,笨笨沒事。
隻是如今在我一個朋友家裡寄養着,三天後,我給你送到這裡。
”
呲锒!
雙劍墜地。
天子驕女靠在姬長空肩上,泣道:“真哒?
你可一定要為我找回笨笨呀。
”
姬長空撫摸着女孩的後背,心滿意足的安撫道:“真的,我怎麼會騙你呢。
沒事的,不哭了啊。
”
“嗯,我叫顧海棠。
”
“好,我知道了,你就叫我長空哥哥吧!
”
……
當姬長空祟頭祟腦的返左徒府,他看到關雲飛正坐在大門口打盹。
姬長空蹑着身形,從他身邊走過。
自己這幅摸樣,絕對不能讓他看到。
想着,姬長空加快了腳步。
關雲飛突然大喝道:“嗯?
是誰?
”
姬長空一個激靈,回身道:“别喊了,是我。
長空。
”
“長空?
不是你怎麼這幅摸樣?
”胖子雙手叉腰,凝眉沉道:“你被人打了?
”
“才沒有。
我去打酒,遇到幾條猛犬,上來就是一頓撕。
酒灑了,肉沒了,我回來了。
”姬長空推開房門,徑直躺在榻上。
貓咪笨笨喵喵的叫了兩聲,躍至床頭,歪着腦袋打量着姬長空。
那眸中充滿好奇跟悲憫。
“你早點休息,明天好好表現。
”隔壁關雲飛惺忪的說道。
“知道了。
你也歇着吧。
”
“嗯!
”關雲飛應了一聲,他駐在門前低語道:“奇了怪了。
這小子大晚上穿着女人的衣裳,莫非,他是受?
他好那一口?
嘶……好惡心。
”
這邊,姬長空躺在榻上,想起海棠那蜀地白虎被自己捉弄的哭哭啼啼的畫面時,當即發出嘿嘿的壞笑。
“哎呀,如此桀骜不馴的野馬,恐怕也隻有我才能駕馭了,嘿嘿。
”姬長空四面朝天,擺出一個‘太’字,左手撫摸着笨笨的貓頭,惬意入睡。
笨笨雙爪輕輕的撓着姬長空的手臂,青蔥稀淩的胡須聳動着,瓣嘴開合,奶聲奶氣的說道:“哥哥,你幹啥呢。
”“你幹啥呢?
”
懵懵懂懂的姬長空突然一個激靈,他猛地坐起。
驚詫的打量着房屋四處。
他,聽到了一個甜美的聲音,像是從小女孩的喉嚨間發出來的清脆的聲音,又像高山清泉,流水千米,水銀瀉地一般。
姬長空醒來後,那個聲音戛然而止。
屋内安靜如初。
他狐疑的看着面前的這隻貓,自言自語道:“奇怪,剛才誰在說話?
”
喵!
喵喵!
笨笨換個姿勢,躺在姬長空的腋下。
“難道是我聽錯了?
”姬長空抱起貓咪,摟在懷中,這一次他多留了一個心眼,佯裝熟睡,試圖追尋一下那個說話的聲音。
他有一種直覺,這隻貓,不尋常。
可是,說來也怪。
将近一個時辰,房子裡再沒有發出類似的聲音。
眼皮打架的姬長空徹底酣然入睡。
次日,文淵閣的考核場,多了幾分武道的嚴肅感。
司馬卿作為比試的主持,在掌門跟長老的授意下,宣布仁武堂的對決開始。
比鬥規則很簡單,每人一支筆,用筆代替兵器,對決中,誰身上被對方留下的筆迹多,就被判定失敗。
開場,出人意料的居然是霍玄庭跟姬長空的對決。
霍玄庭站在台中,輕蔑的搖着手指。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打趴對手。
為此,不惜動用其背後的龐大勢力,請求将他跟姬長空并在一組,而且放在第一場對決。
毫無疑問,他如願以償。
懸折的石階上,眉宇正氣、冷峻嚴肅的布衣少年登高而上,他抱着一隻貓,手中拿着一杆羽花筆。
到了台上,姬長空把貓咪放在邊角,轉身迎着霍玄庭,随意抱拳,敷衍了事。
霍玄庭不予回禮,桀骜笑道:“廢物,小爺讓你看個東西。
”說罷,他鼓掌而鳴。
考生中,走出一個丞相府的仆役,手中端着一個盒子。
捏着鼻孔,滿臉嫌棄。
“還記得我們的賭注嗎?
你若不敢賭,就跪地求饒。
小爺身為司隸校尉,可以網開一面。
”
姬長空攤開雙手,作無奈狀,歎道:“唉,你執意要吃翔,我也攔不住啊。
動手吧,我還等着回去喝茶呢。
”
霍玄庭臉頰頓僵,喝道:“找死!
”話随形動,筆随腕動。
神骨三重,比常人快上兩倍的速度,猛壓而上。
姬長空收身急退。
霍玄庭刺筆猛追。
姬長空抵足,紮馬,上身後仰,形如鐵闆橋。
在危機時刻,他展示出來的過人的應變能力,引得大衆喝彩。
姬長空一沒武藝,二沒境界。
在武力上,霍玄庭相當于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而姬長空就是普通人。
要說,他頂多比普通人多經曆了幾次生死曲折,除了稍強出常人的應變能力外,再無是處。
他猛的後仰,是挖掘潛能。
可他的體質卻無法承擔如此迅速的負荷,鐵闆橋壓到四十五度,瞬間,無法保持平衡,咚!
一頭栽倒在地。
觀戰的學子們,似乎完全代入到姬長空身上。
一看主人公如此狼狽,紛紛唏噓歎息,對決剛剛開打,激情的火苗說滅就滅。
姬長空倒地,霍玄庭跟上一記側踢。
這一腳,力道剛猛,在地上掃出強勁的風痕。
姬長空沒有選擇硬接,反而做出了令人汗顔的滿地打滾的動作。
場下噓聲更甚!
霍玄庭暴烈膝踢、直角踹、縱向劈腿,逐漸力竭。
姬長空靈巧輾轉、驢打滾、橫向閃避,伺機反刺。
霍玄庭被耍的暈頭轉向。
片刻,姬長空安然無礙,霍玄庭的腿部反而多了三處黑色的墨迹。
氣急敗壞的霍玄庭壓下憤怒,狡黠奸笑道:“小子,跟我鬥,你完全是找死。
”說完,他後退數米,全力加速。
在即将靠近姬長空的時候,他猛的側身倒地,身形在強大的推力下,如同一柄力灌百斤的人形鏟,斜鏟而下。
這一招,氣勢龐大,風馳迅猛。
姬長空頭皮發麻,把全部力量都轉移到雙臂之上。
雙臂豎在身前,身形蜷縮,雙腿跟胳膊連成一線。
形成典型的抱頭護心的抗擊打動作。
一些列的措施,盡在瞬間完成。
此時,霍玄庭業已撞到。
他集力量于腳鏟,大有勢如破竹、力穿枯蒿的沖勁。
砰!
一聲筋骨碰撞的悶響。
兩個人呈現一橫一豎的丁字形撞在一起。
如狂奔的野牛,撞上了停頓的馬車。
如飛快的鈍器,鏟上了堅實的田埂。
兩個人一觸即分。
霍玄庭被彈出半米,毫無大礙。
反而姬長空的情況,不容樂觀。
他的身體蜷縮成一團,掠地旋轉,幾圈後,方才卸去對方鏟擊的力道。
他昏沉的站起身,搖搖欲墜,隻覺得一時間難以辨認方向,接觸地面的氈衣磨掉了一片。
姬長空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他現在還能夠站着,已經超出了常人的想象,畢竟他面對的是神骨三重,類比虬結戰兵的霍玄庭。
台下的關雲飛駐足仰頭,神色憂慮。
台上的古長老卻是談笑風生。
隻聽他說道:“霍大公子的不愧為丞相嫡子,年輕有為,後生可畏。
”
白長老面容冷清,道:“我看他自以為是,剛愎自用。
是要栽個跟頭的。
”
古長老瞥了一眼,甩袖嘲諷道:“那就讓事實說話吧。
”
霍玄庭得手後,後招再度跟進。
他手中的羽花筆随身前刺,同時,那筆翼上閃爍出一道細微的寒芒,卻是一截寸許長的利刃,隐藏在墨色的筆翼中煞然襲至。
這一手,掩飾夠深,出手夠快,霍玄庭早有預謀。
姬長空毫不知情,他一咬牙,遞出羽花筆,徑直沖了過去。
這架勢,跟同歸于盡差不多。
刷!
兩人的筆杆杵在彼此兇前,同時,禁步伫立。
姬長空冷笑道:“你輸了!
”
“哦?
是嗎?
時間還沒有到,恐怕要輸的人是你。
”霍玄庭說着,獰着臉頰,擠出一絲狡黠的桀笑。
姬長空低頭,看到自己兇前的一團櫻紅,皿液滲出。
在‘馬快刀狠’的對決中,大多數人到死都感覺不到疼痛。
姬長空也是如此,他看到皿,這才感覺到疼痛,這一擊,正中要害,姬長空頭腦冰冷,他不畏死,可他大仇未報,使命未成,他還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