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宿營地的?
”段臻的眉頭猛的皺緊,然而此時卻沒有時間再管這麼多,雙手放于唇上,猛的發出了類似夜袅一般的叫聲,這聲音暗啞低沉,在夜色中傳的分外遙遠。
連續急促的吹了幾聲之後,也不顧男女關防,段臻一把拉住薔薇的手,急聲說道:“快走!
”
這種時候,谷中隻有薔薇和樂池是外人,而且幾乎是他們一到,官兵就摸了上來,可是段臻卻沒有絲毫懷疑之意,就連逃命也不忘帶上薔薇。
薔薇心中感動,也知道情勢危急,二話不說,跟着段臻拼命往山下奔去。
到了谷地中,谷中衆人早己經被段臻的信号所提醒,各自收拾辎重,一看到段臻出現,就圍上去問道:“段大哥,我們怎麼辦?
”
段松揚揚手中的單刀說道:“哥,這群狗腿子欺人太甚,我們打吧!
”
“我們憑什麼打?
”段臻白了段松一眼,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失了冷靜:“我目測了一下,官兵至少也有兩千人,我們隻有五百多人,還包括傷兵,一旦交兵,究竟是打仗還是送死?
”
段松臉憋的通紅,一個字也不敢再說。
環視了一眼衆人,段臻果斷說道:“我們撤,官兵離我們還遠,地勢又沒有我們熟,我們可以向南,撤向淇水河,從仙鶴渡的浮橋上過去,然後立刻毀橋進入那邊的丘陵地帶,那裡地勢複雜,隻要進到那裡,官兵就是想找也找不到我們。
”
命令下達,所有人都快速行動起來,五百餘人很快集結完畢,辎重之類本就少的可憐,加起來也不過十餘輛大車,一并帶着,立刻向南撤退。
所有人的面色都極為凝重,官兵敢進山,必然有向導,他們能想得到由仙鶴渡過淇水,官兵就必然也想得到,唯今之際,就是比誰的腳程快,究竟是他們先過河,還是官兵先追上他們!
幾個熟悉山路的人先走一步,在前方刺探軍情。
一行人在夜色中搏命急奔,薔薇隻覺得膝蓋根本都不是自己的,若不是樂池幾乎将她整個人都架了起來,她恐怕早就堅持不住。
一開始的時候,身後還平靜一片,可是随着距離淇水越近,腳下的地面漸漸的可以感覺到清晰的震動,那是大隊人馬集體行軍時所特的有迹像。
“快,快……”段臻不住的呼喝着,他身上本就有傷,雖然薔薇己經幫他處理過了,可如此急奔之下,幾處較大的傷口裂開,将繃帶上浸染的殷紅點點。
眼看着還有五裡左右就可以到達仙鶴渡,派去打前哨的人突然死命奔回,嘶聲喊道:“段大哥,前……前面發現官兵,好幾百人,他們……他們好像早就知道我們要往這撤!
”
“什麼?
”段臻猛的停下腳步,他往這裡撤是臨時決定,官兵怎麼可能早就知道?
這時其他幾個方向的人也都跑了回來,紛紛報告:
“段大哥,身後官兵距離我們還有十裡……”
“段大哥,淇水上遊幾個渡口發現官兵……”
“段大哥,西面森林處有官軍出沒……”
每回報一人,段臻的面色就難看一分,如今背面是追兵,西面森林和南面渡口都有人堵截,身側是波濤滾滾的淇水河,他們幾乎己經陷入絕境。
官兵不是早就知道他會往仙鶴渡撤,而是将他可能逃跑的每一條路線都預先堵死。
可是官兵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點?
他們宿營的地點向來都很小心,基本上每三天就會一換,官兵能夠做到預先攔截他們逃亡的每一個方向,說明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這兩天的宿營地,而且做了周密的安排。
目光往身後的五百餘名兄弟掃了一眼,段臻極力的想要否定腦中出現的那個念頭,可是事實己經殘酷的告訴他,他的兄弟裡,出了叛徒!
還不等他說什麼,巴虎突然蹿了上來,一把揪住薔薇的衣襟,怒聲大吼:“說,你是不是聖女宮的奸細?
官兵是不是你帶來的?
”
薔薇本就己經勞累不堪,此時被他一拽,身體踉跄一下,幾乎直直撞進他懷裡去。
樂池手疾眼快的伸手撈住薔薇,翻手撤出腰間的小棍,毫秒客氣的筆直點向巴虎的手腕,惱怒喝道:“撒手!
”
巴虎看到短棍來襲,知道這個看起來身量不高的小子手底下确實不弱,一時也不敢大意,連忙撒手後退。
樂池站在薔薇身邊瞪着巴虎大聲罵道:“你豬腦子啊?
我薔薇姐要是奸細,幹嗎還要救你們?
”
段臻亦是沉聲說道:“我相信薔薇姑娘,不是她!
”
“那是誰?
”巴虎暴躁吼道:“如今前有狼後有虎,四面絕境,我們該怎麼辦?
”
回身狠瞪身後的兄弟,惡狠狠說道:“要讓老子知道是誰告的官,老子非掀了他的皮!
”
衆人皆是神情悲憤,他們起義兩個多月,缺衣少穿,卻仍是不屈不撓的堅持下去,自是對朝廷和聖女宮恨到極緻,可是如今,他們中居然有人去告官,這種被出賣的感覺叫人情何以堪?
人群中的某個人猛的顫抖了一下,死死的低下了頭,甚至不敢去看衆人的眼光。
薔薇正撫着衣襟順氣,目光恰巧由那裡滑過,心中一動,轉頭對着段臻果斷說道:“現在不是讨論誰是奸細的時候,官兵馬上就要追上我們了,如果你信我,就繼續往仙鶴渡走,我有辦法解決那裡的官兵。
”
段臻看了一眼薔薇,眼前這個女子雖然面容平庸,可是一雙眸子卻是出奇的清澈,讓人不自覺的生出信任之感。
“好,全體注意,目标不變,繼續前往仙鶴渡!
”沒有任何猶豫,果斷下令。
一行五百餘人再次行動起來,急速奔往仙鶴渡的方向。
仙鶴渡不過是個小小的渡口,架着一座隻容一人通行的浮橋,隻要守住橋頭,任你千軍萬馬,也休想從此地走過。
段臻等人到達的時候,約摸兩百多名官兵早己經渡口處嚴陣以待,盾牌手在前,長槍手和弓箭手陣列在後,居中指揮之人居然是熟人,就是昨夜在客棧中伏擊段臻的領頭人。
看到段臻等人到此,那人猖狂笑道:“段臻,任你跑到天上去,還是逃不出我的手心,看來這一場富貴終究是要落在我的頭上了!
”
手掌高舉,大聲叫道:“弓箭手準備!
”
隻等段臻等人進入射程,就要亂箭齊發。
薔薇忽然附耳說道:“叫你的人用濕泥糊住口鼻。
”
段微愣,卻是毫不猶豫的下令。
官軍首領隻見到對面叛軍忽然都蹲下身體抓起濕泥向臉上糊去,不由詫異萬分,暗想這些人該不會是見到沒有活路,都瘋了吧?
從腰間掏出一顆細白色的彈丸,遞給樂池,輕聲問道:“你能扔過去吧?
”
一箭之地,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最好能扔到官兵軍陣中央。
“小意思!
”樂池在手中抛了兩下,手臂運勁,遠遠的扔了出去!
那顆細白色的彈丸在空中滑過漂亮的弧線,正正落在軍陣中央,甫一落地,就猛的炸開,一時間官兵陣營中白煙滾滾,一層一層不住向外湧動。
官兵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驟然亂成一團,拼命的叫嚷,更有人扔下兵器往白煙範圍之外的地方沖。
然而還沒有跑出兩步,就一個接着一個,咕咚咕咚的軟倒在地。
薔薇和樂池對望一眼,目中同時閃過驚異之色,想起臨出門時君落羽得意洋洋所說:煙飄到哪,哪就得倒一片,要是有風,倒個方圓十來裡的也不成問題。
當時薔薇隻以為君落羽言過其實,這種藥就算有作用,能布散及周圍三兩丈的距離就己經很了不起了。
所以在客棧之中的時候,看到房間中充滿官兵,就打算用這樣東西來救段臻,隻是巴虎突然到來,才一直留到了現在。
可是沒有想到,君落羽所說的話竟然是真的,那煙霧擴散極快,将整個官兵陣營都包裹了進去,而且還在向外湧動,若不是提前叫自己這邊的人用濕泥塞住了口鼻,隻怕連他們都難以幸免。
那些白煙雖然效果極佳,但散去的也很快,片刻就在空氣中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融到了空氣中一般。
白煙散過,方才還整齊列陣的官兵東倒西歪,一個壓着一個,全都倒在了地上,一點聲息也無。
“他們都死了?
”段臻眸中滿是驚詫,他大概小瞧了薔薇的手段。
“沒有。
隻是昏過去。
”薔薇望向段臻:“你得保證,你的人隻過河,不會再殺他們。
”
“自然!
”段臻輕笑,他就覺得這個女子不會是那般噬殺之人。
伸手一揚,對着部下大聲叫道:“快速過河!
”
本來這些官兵守在渡口處,隻要守上半個時辰,就足夠後面的大部隊趕到一并圍殲他們,而以渡口此處的地形再加上官兵精良的裝備,守半個時辰幾乎就和兒戲一樣,所以所有人才會覺得,他們己經是四面楚歌絕無生路。
可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薔薇區區一顆藥丸,就輕而易舉的化解了他們的困境,讓他們絕處逢生。
猛的暴出一陣歡呼,沒有任何人猶豫,帶隊快速向着浮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