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大年初一。
趙瀚、龐春來、李邦華、秦良玉、徐念祖、茅元儀,坐在一起商讨今年的出兵計劃。
由于缺乏四川地圖,秦良玉大緻畫了一張,隻标注出重要的河流、山脈和城池。
“必須先取雲陽,如果來不及,就把萬縣拿下,”徐念祖指着地圖說,“如此就能防止張獻忠西進,這厮去年冬已經在攻夔州了。
”
李邦華搖頭:“若是如此,就要提前跟張獻忠開戰。
”
茅元儀說:“張獻忠不敢打。
真打起來,哪裡需要去四川啊,直接渡江打他的湖北腹地!
”
龐春來插話道:“要是出兵湖北,我軍的進兵計劃就全亂了。
費如鶴、張鐵牛都在山東,李正在徐州,黃順在信陽,回軍必然耗費糧草,那樣一來就得不償失。
”
趙瀚說道:“黃幺組建新軍之後,立即攻打雲陽或者萬縣。
水師前往黃州、荊州一帶遊弋,試探張獻忠的反應。
”
“真要跟張獻忠開戰?
”李邦華皺眉道。
趙瀚笑道:“小仗可能會有,大仗估計打不起來,張獻忠根本不敢打的。
雙方一旦開戰,歸州(秭歸)、夷陵、江陵、監利、漢陽、黃州、蕲州這些城市,全都有可能被我軍渡江攻擊。
張獻忠哪裡守得過來?
他在湖北搞屯田,好不容易有起色,怎容許輕易丢失?
”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邦華說,“萬一張獻忠發瘋呢?
”
“發瘋也不怕,”秦良玉道,“把雲陽拿下,我石砫白杆兵守城,隻要軍糧不缺,十年他都攻不下來。
卡死這裡,張獻忠還想西進四川,就得沿途慢慢翻山越嶺。
”
趙瀚拍闆道:“好,給石砫獨立團五千兵額,糧草暫時由石砫自籌,後續軍糧我會派遣船隊運來。
你們打出大同軍的旗幟,守到夏糧收割季節便可,到時候我就兵糧充足了,黃幺的部隊也會開進四川來增援。
”
龐春來問道:“四川該打到什麼程度?
”
“四川那邊,無法投入太多兵力和糧食,”趙瀚解釋說,“今年的計劃,隻在四川攻占三到五個縣,派遣官吏在雲陽、萬縣、忠縣分田。
等把民政搞好了,以這三縣為依托,慢慢向西繼續分田。
盡量多培養四川本地的農兵和官吏,這樣就能用四川的糧食、四川的士卒,把整個四川給打下來。
攻略四川,我隻派黃幺那7500人。
”
“那樣可能要打好幾年。
”茅元儀說。
“最多兩三年,”趙瀚笑道,“這樣打還有個好處。
今後若要攻打雲貴,隻需在四川調兵,隻需在四川征糧,不用千裡迢迢從湖南運去。
”
四川作為天府之國,在明末遭受的天災相對較少。
隻要堵住張獻忠無法西進,川内就沒有什麼像樣的敵對勢力。
那還派什麼重兵征讨?
7500人的山地師,外加5000白杆兵,隻需要提供第一年的糧草,第二年肯定能在四川自給自足。
到時候,四川非但不是負擔,還能成為趙瀚的糧食、兵員基地,南可攻雲貴,北可出山陝。
至于湖南,農兵訓練不能停下。
萬一把張獻忠逼急了,立即征調數萬農兵,發行債券征收民間糧食,直接渡江在湖北跟張獻忠打仗!
……
正月初六,趙瀚自立為王。
沒有舉行任何儀式,因為南京的祭壇全毀棄了,甚至老朱家的祖廟都年久失修。
若要舉行儀式,就得勞師動衆,把天地壇這些建築修複。
不過官方機構變動極大。
都督府改為吳王府,下屬機構更改為: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财部、商部、都察院、都督府、秘書處。
禮部:宣教司改的,主抓大同思想工作,同時身兼教育部職責。
工部:主管交通、水利建設。
商部:主管全國工商業。
戶部:相當于民政部。
财部:相當于财政部。
刑部:領導管理全國法院。
廉政司改名都察院,不可風聞奏事,一切講求證據。
兵事院改為都督府,征兵、訓練、打仗。
兵部掌管裝備後勤,掌管高級軍官的升調,同時負責制定作戰方針。
作戰計劃分為兩個部分,兵部隻能确定是否開戰,從宏觀層面來主導戰争。
具體作戰方案,由都督府來負責,避免外行瞎指揮内行。
而且趙瀚的兵部,不再是純文官機構,武将也能升為兵部尚書。
不過武将調任兵部之後,不得再插手軍事指揮,必須卸任都督府的一切職務。
若有兼任,形同謀反。
秘書處由秘書院改名,而且變得正規化。
秘書處設立十曹,分别與八部兩院對接工作,相當于被閹割了監察功能的六科。
稱帝之後還會設立内閣,内閣的相權如何安排,趙瀚暫時還沒有什麼頭緒。
另外,還有大同銀行,跟财部糾纏不清。
等天下平定之後,雙方的關系會慢慢理順。
趙瀚的稱号變成吳王,官員的官名自然也得改。
龐春來是吏部尚書,李邦華是兵部尚書,陳茂生是禮部尚書。
費如鶴、黃幺、李正等人,都被升為左都督。
茅元儀、徐念祖等人,叫做兵曹秘書。
……
馬萬年被送去濟州島,協助訓練騎兵。
秦良玉坐船返回石砫,她要抽調白杆兵,搶在張獻忠之前,迅速渡江拿下雲陽。
當她路過夔州的時候,夔州已經失守。
繼續坐船往上,張獻忠的部隊,竟然已經攻克雲陽!
秦良玉直接在萬縣登岸,命令随從回石砫調兵,自己隻帶幾個人防守萬縣。
來到城外,秦良玉命人呼喊:“石砫秦良玉在此,快快開城!
”
“秦夫人?
”
知縣謝宗泰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快快把秦夫人吊上來!
”
幾個籮筐放下,秦良玉和随從很快來到城牆之上。
“晚生謝宗泰,見過秦夫人!
”
謝宗泰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感動得想要哭泣。
他是崇祯十年進士,剛做知縣一年,老家浙江就被趙瀚攻占。
随後局勢大變,四川與朝廷失去聯系,謝宗泰就一直稀裡糊塗做官。
這貨是個斷案高手,做法官還算專業對口,讓他守城純屬趕鴨子上架。
秦良玉也不廢話,直接問道:“城内守軍有多少?
”
“隻有三百多鄉勇,還是過年之前招募的。
”謝宗泰回答。
秦良玉也不好責罵其無能,畢竟張獻忠的大軍不遠,這位知縣沒有棄城而逃已算盡職。
秦良玉又問:“府庫之中有多少錢糧?
”
“不多了,”謝宗泰又補充一句,“若是幾百士卒,倒能吃兩三個月。
招募更多士卒,怕是一個月就得軍糧耗盡。
”
秦良玉顧不得許多,隻能拿出大同軍旗,撒謊道:“陛下已将坤興公主下嫁,并冊封江西趙瀚為吳王。
此時此刻,皇子皇女皆在南京,不啻為傳國托孤之舉也。
”
“真……真的?
”謝宗泰難以置信。
秦良玉歎息:“北直隸被流寇和鞑奴三面包圍,大明傾覆不遠,陛下也得留條退路。
”
“唉!
”謝宗泰隻能感慨。
秦良玉又說:“吳王坐擁閩粵湘浙淮贛諸地,今後必然登基。
夏收之後,吳王就會遣大軍來四川,屆時八賊必定敗退。
”
“可城中這點人,也守不到夏收啊。
”謝宗泰說道。
“還有白杆兵呢,”秦良玉故意露出自信笑容,“我都來了,白杆兵不日便至,你将此事告之全城百姓。
”
“好!
”謝宗泰頓時有了信心。
秦良玉又說:“立即搜集木料,召集城中木匠。
爛木頭都可以,槍頭也以木制,全部塗成白色,制作假的白杆槍。
現有的長槍,也立即塗成白色。
城頭插上大同軍旗、馬字旗和秦字旗,派人去城外散播白杆兵已至的消息。
”
“此計大妙!
”謝宗泰聽得更有信心。
秦良玉說道:“把陛下冊封吳王、下嫁公主之事,也一并傳到城外。
還有,在城中宣傳八賊殘暴,就說一旦城破,必被賊寇燒殺搶掠。
逼迫城中富戶捐錢捐糧,召集百姓前來守城。
算了,聚兵勸捐之事,我親自去辦!
”
有了秦良玉做主心骨,整座縣城迅速運轉起來。
謝宗泰雖然不懂守城,聽命辦事的能力卻有,各項事務居然做得井井有條。
秦良玉的大名擺出來,又有吳王做招牌,富戶們害怕張獻忠劫掠,也都非常幹脆的捐獻錢糧。
接着又在城中行保甲法,外地人一律集中看押,盡量防止張獻忠的奸細作亂。
城中肯定有張獻忠的奸細,他用這招奪城無數。
張獻忠,受傷了。
七年前,他就打過一次夔州。
知府還沒上任,通判、推官、知縣全部逃跑,同知何承光挺身而出。
何承光帶着幾千百姓,面對數萬人的圍攻,一直堅守到軍糧斷絕。
奸細報告說校場有糧,趁着何承光運糧之機,劫獄釋放囚犯,放火制造混亂,張獻忠一舉攻破夔州。
何承光浴皿奮戰,全家十七口人,無一投降,皆遭殺戮。
那次之後,為防萬一,夔州府城就安裝了兩門銅炮。
兩個月前,張獻忠親自督戰攻城,被一炮轟得擦身而過。
人倒是沒事兒,但戰馬受驚,跌下來摔斷腿。
休養期間,大冬天又感冒了,氣得他在夔州城大掠三日。
如今腿傷痊愈,接骨大夫手藝不精,給張獻忠治成一個跛子。
拿下雲陽之後,張獻忠兵分兩路,親率主力前往萬縣,又讓李定國去打開縣。
在半路上,就有探子回報軍情:“大王,城中細作斷了聯系。
據本地人供述,石砫秦良玉,已率白杆兵駐守開縣。
還……”
“還什麼?
”張獻忠眉頭緊皺。
探子說道:“崇祯皇帝把女兒嫁給趙天王,封了趙天王做吳王,還把皇子皇女都送去南京。
石砫的白杆兵,也都投了趙天王。
如今萬縣的城頭,插着大同軍旗,還有白杆兵的秦字旗、馬字旗。
小的遠遠看了,城上許多守軍拿着白杆槍。
”
張獻忠大怒:“放屁的趙天王,那就是趙賊!
先搶老子的黃梅縣,現在又要來搶四川!
”
聽說白杆兵駐守萬縣,張獻忠頓時頭疼不已。
他吃過白杆兵的大虧,當年被秦良玉、秦翼明(秦良玉之侄)、馬祥麟前後夾擊,仗着馬快迅速溜走才逃出生天。
“大王,大王,不好了!
”有信使從東邊騎馬而來。
張獻忠沒好氣道:“又有何事?
”
信使禀報道:“趙天王的水師炮擊歸州和夷陵!
”
“趙賊欺我太甚!
”張獻忠氣得想吐皿。
趙瀚已經拿下江淮地區,等于兩面包圍湖北。
東北方,大同軍可從信陽進攻德安府。
東南方,大同軍可從廣濟進攻黃州府。
南方,沿江城市全在大同軍的攻擊範圍内。
張獻忠不知道趙瀚的戰略目标是先打山東,站在他的角度來看,趙瀚很可能先打自己,把湖廣先統一了再說。
“回師!
”
張獻忠氣得牙癢癢,他怕白杆兵駐守的萬縣久攻不下,自己的老窩湖北又被趙瀚抄了。
這厮不但選擇撤軍,連吃進肚裡的夔州和雲陽,都非常幹脆利落的吐出來。
因為這兩座城沒法防禦,一旦大同水師切斷長江交通,就要全部變成懸在外面的孤城——也可從陸路運糧,但消耗太大。
秦良玉隻帶幾個随從,略施小計,配合大同水師的威脅,竟然就此逼得張獻忠放棄四川。
張獻忠發現自己處境艱難,如果選擇跟趙瀚開戰,居然不知道該先打哪裡。
過江打湖南肯定找死,一旦大軍南下,很可能兵糧不繼,糧食被大同水師卡在北岸過不來。
而且,東北方的德安府,東南方的黃州府,都會遭到大同軍攻擊。
如果換成進攻江淮,大同軍又可能渡江打沿江城市。
有了固定地盤,就是這般難以抉擇。
哪像以前做流寇,莽着頭往前沖便是。
張獻忠回到荊州府,收到趙瀚的一封來信,内容通俗易懂:“四川我要了,你可去打陝西、河南,我保證不會趁虛而入。
”
打個屁啊,張獻忠根本不敢動兵。
因為黃順、費映珙已經屯兵信陽,李正、蕭宗顯被調去廣濟,随時可能從這兩個方向進攻。
張獻忠不敢動,至少趙瀚正式攻打山東之前,張獻忠的大軍絕對不敢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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