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家公子初露面八方英才彙邯鄲
邯鄲城西,秦國質子府。
府外一隊趙兵分成兩排,莊嚴肅立。
他們怒目圓睜,狠狠盯住緊閉的府門,恨不得直入府内,殺光裡面的秦人。
一名騎士策馬而來,遠遠勒住彊繩,下馬急奔而來。
他行至領軍的百将身前,肅立頓首為禮。
同時,取出一枚虎符,交給他道。
“奉上軍将趙勝之令,請田百将立即率衆撤回軍營,解除奏國質子府之禁。
”
田百将拿着兩枚虎符反複核對,最終無奈地領受了命令,收起虎符。
他腦怒地大喊大叫,集齊了隊伍,帶着衆軍士頗不情願地慢慢離開。
不時有軍士回身怒視府門,唾上一口,再咬着牙回頭,低聲咒罵幾聲秦狗不得好死之類的話語。
質子府内,十餘名秦人男女聚在中間堂屋之内。
幾名女子安坐于席塌之上,面色平靜地做着些女紅縫補之事。
幾名男士,身披甲衣,手持利劍,頭發斜束發髻,圍坐門前,嚴陣以待。
左右窗前幾名身着緊衣短衫的武士,雙目微閉,手握弓箭放于膝前,默然靜坐。
席塌邊上,兩名頭戴巾冠,長衫廣袖的文士,手扶短劍對坐于桌?兩旁。
聽到府外隐隐傳來的噪雜之聲,屋中氣氛不由一緊。
衆人将目光看向席上那兩名文士。
兩人中,靠左側為首那人,内穿褐色短衣,外着青衫,面色沉穩,一縷黑須,約三十許年紀。
他一手扶劍,一手扶着桌案,閉目養神,不為所動。
另外一人,身穿白衫,面色蒼白,細眉短須,雙眼遊離,一手緊握短劍,一手來回端杯自飲,額上汗濕如雨。
見衆人望來,白衫文士更是緊張地不知所措,連忙顫抖着呼喚對面之人。
“進兄,進兄。
快醒醒。
府外噪雜喧鬧,該不會是趙人要殺進來了吧。
”
青衣文士沒有理會,依然安坐不動。
哼。
幾名武士見他如此膽小,不屑地轉過頭去。
一名持弓武士站起說道。
“白師,吾出去看看。
”
“也好。
”青衣文士微睜雙目,輕聲回應。
看武士打開房門,持弓而出。
他看了看對面這緊張慌亂的同僚一眼,輕笑着說道:“呂兄,不必擔心。
我看這多半是趙軍要撤走了。
長平戰敗,趙國必急于求和,更加不敢得罪我等。
況且,你一個趙人,擔心害怕個什麼?”
白衣文士聞言一喜,深松一口氣,将劍扔在一旁,兩腿伸于身前,雙手撐于身後,仰頭長笑。
不理會他人的嘲諷,興奮地說道:“好,撤兵了好。
他們真殺進來,哪還管什麼秦人、趙人。
況且自公子返秦,你我被困此地半載有餘,雖衣食無憂,卻己快悶死我了。
倘若果如進兄所料,趙軍撤圍,我請諸位到杏樓吃酒,随意歡飲。
哈哈。
美人啊美酒,我呂熊又要回來了。
”聞聽此言,房内氣氛一松,衆人皆輕笑不己,再看他時,也不覺得那般讨厭了。
此時,趙姫奔馳回府,之前早将眼淚擦幹,換上一幅淡淡的笑容,輕聲走入府内。
她不願将悲傷帶入府内,帶給阿政。
對她現在而言,孩子就是她的一切,也是她的希望和未來。
每日午後的一個時晨,是兒子趙政進學的時間,由幾位師父輪流教導他禮儀規矩和文武知識。
今日應輪到賢者李同,來教阿政貴族禮儀和言行規矩。
李同是老子李耳後人旁支,就學于儒學傳人子思、孟轲一派弟子。
子思為孔子嫡孫,孟轲即後人尊稱的孟子,兩人所傳一向被貴族世家視為儒學正統。
而且趙國李氏,宿為軍功世家,許多人在軍中任職為百将或千人長。
李氏子弟中最有名望的就是李牧和李同。
得知趙姫要為兒子請蒙師,叔父平原君趙勝便向她推薦了門客李同。
通過兒子半年多來的學習效果,趙姫對李同很滿意。
看了看沙漏時刻,估計今日課程己畢,趙姫手提食盒,裡面裝着些酒水糕點,輕聲慢步走入書房。
對于李同,現名趙政的秦自強十分敬重。
雖然他的授課内容是按對三歲孩童的标準來講的,這對擁有兩世記憶的趙政而言實在是無聊。
但自幼養成的儒家涵養功夫,讓趙政表現出聽得無比認真模樣。
其實在趙政心中,一直在默背論語,特别是色難。
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一堂課上,他将這兩句話,心中默念了不知幾百遍。
色難,保持恭敬之态,還真是難。
不違如愚,明明懂得卻裝作不懂,還要認真聽,不反駁,還要裝傻,這還真是難得糊塗啊。
但一方面,他前世時自幼随爺爺學習的家傳儒學就是子思、孟轲一派。
李同可謂他祖師的不知多少代祖師了。
另一方面,熟悉曆史的他知道,在一年後,艱苦卓絕,震驚天下的邯鄲之戰中,李同為激勵邯鄲軍民奮戰到底的決心和士氣,帥三千勇士直撲數十萬秦軍的大營。
三千勇士無一生還,直逼秦軍退卻數十裡,成為邯鄲之戰勝負的轉折點,也留下了名傳千古的壯烈一幕。
李同很年青,隻二十餘歲的年紀,身材高大健碩,面相英武儒雅,頭須整淨,身穿青色長衫儒服,頭戴儒冠。
他對趙政這個小弟子可是十分滿意。
趙政聰慧,可聞一知十,什麼樣的禮儀、規矩都隻需說做一遍即可。
趙政沉穩,從無自得驕傲之态,面色恭敬,言語文雅,行為舉止一絲不苟,遠非普通幼兒可比。
正所謂恭近于禮,遠恥辱也,他小小年紀卻己掌握了禮的精髓,殊為難得。
師徒二人授課己畢,正要收拾桌案,相互見禮道别,卻見趙姫手提食盒,扣門而入。
趙姫近前,将食盒放上桌案,微行一禮,笑言道:“李師辛苦。
”“李同見過夫人。
夫子常言,能得一英才而育之,平生之快事。
政兒早慧,聞一知十,吾擔心才薄,不必多久,便無可教之了。
”
趙姫聞言大喜,對坐于席上,将糕點拿出,擺放在李同案上,斟滿兩杯水酒,遞與李同一杯,自己端起一杯說道:“若非李師教導有方,政兒哪得能開蒙智。
玉,敬先生一杯,謝李師對政兒盡心愛護。
”
李同接過酒杯,雙手捧樽,一飲而盡。
趙政微笑着走上前,先與母親行了見禮,便坐到一旁為兩人添酒。
趙姫看到他乖巧模樣,心中歡喜不己。
她輕聲言笑着說道:“政兒自出生便有别于其他孩童,他從不哭鬧,也不苟言笑,天生一幅小大人模樣。
七個多月即能走路、開言,習字學話,過耳目不忘。
抓周之時,一手握劍,一手捧卷,其父驚歎後繼有人,所以才敢延請諸師,令他三歲進學。
我還直擔心過早進學,政兒愚頓,令諸位師傅不喜耐煩呢。
”
李同哈哈一笑,舉杯回敬趙姫。
“政兒确實聰慧,更難得性子穩重,來日必能名動諸候,功立家國。
早聞夫人才豔無雙,譽為邯鄲美人。
想來政兒聰慧,必繼有夫人皿脈之功。
但不知政兒生父何人,能得夫人垂青,能得政兒之福報。
”
趙姫聞言,掩口一笑,又看了看一旁服侍地政兒,輕聲回到。
“先生應知,吾因生母惡了君父,被趕出平陽君府。
為求生計,輾轉于歌舞歡場。
上天垂憐,能遇政兒之父,方才生活無憂。
但吾與夫君之關系,牽扯甚多,不足亦不便為外人所知,這才未婚生子,更令君父厭棄。
還請李師見諒,恕趙玉有所隐瞞。
”
李同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将杯中水酒一飲而盡。
“夫人言重了。
倒是李同問得魯莽了,還請夫人見諒。
”
趙姫也将水酒飲下,連稱不敢。
為免尴尬,李同稍座片刻,便起身行禮,告辭而去了。
李同走後,趙姫将趙政叫到身前,拿出糕點給他吃。
古時的糕點,不過是将米粉用蜂蜜和成面,做成各種形狀蒸熟,再點上些花汁顔色而矣。
上一世的秦自強可是個好嘴的,信奉孔子所雲,食,色,人之大欲存焉。
吃遍蘇杭細點,他對這古時的糕點提不起半點興趣。
這幾塊糕點,用料十足,甜膩不說,個頭可不小。
他眼珠一轉,從中拿起兩塊最大的,遞給趙姫。
“有酒食,先生撰。
阿母,您也吃”。
“呵呵。
”趙姫摟過趙政笑言道:“你欺阿母無知嘛?後面可是還有一句,曾是以為孝乎?”
趙姬鄭重地看着趙政說道:“孔孟等齊魯儒生,講究修心養性,以禮掌控自身,以德外飾平和,以韌如流水來應對阻礙。
用你父親的話來評論,就是老奸巨滑。
現在許多儒生能言擅辯,文過而飾非,鼠首兩端。
你學李師,當學其自控内心之堅韌,以禮待士之儒雅。
萬不可斷章取義,巧言偏執。
”
“諾。
”趙政聞言不由肅然起敬。
趙姫雖這般教育阿政,卻歡喜地與他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糕點來。
“嗯對了,白師有事,半年未曾來了。
阿母為你又找了一位老師,明日來教你讀史。
”
趙政聞言,不由哀歎。
兩輩子也逃不開讀書學習的苦命啊。
見趙政發愣不喜,趙姫有些誤會。
她拉過趙政與他商量。
“我知你喜歡聽白師讀史。
可他不是事務繁忙,難以脫身前來嘛。
阿母為你選的這位老師可不簡單呢!他叫姜缭,傳習于鬼谷子,知兵政,明史實,本在魏國隐居。
因你外祖母和她的母親有舊,我與他自幼相識。
阿母多次求請,又誇你聰慧遠勝常人,他方答應來趙國看看。
他還說,如你不合他意,轉身即走,決不停留呢!政兒可要給阿母争些臉面。
”
趙政聽聞,心中一喜。
是華夏曆史上最神秘的鬼谷傳人嗎?龐涓、孫膑,蘇秦、張儀,鬼谷傳人可是一個賽一個的厲害啊。
鬼谷在哪裡?鬼谷子是誰?曆史記載,鬼谷神卦,靈異非凡,這是真的嗎?為何自蘇秦張儀之後,鬼谷門人如蒸發一般消失于世間?
在上一世,人們隻知秦自強是科技泰鬥,卻少有人知他最喜歡的确是國學。
在爺爺的逼迫下,他自幼傳習家學論語别注,諸子百家也多有涉獵。
他智商本來并不超常,但後來卻迅猛增長。
用爺爺的話來講,這叫開蒙智。
曆史上的神童多是如此,自學話開始,請名師講解百家,講讀曆史,但能熟記理解,便成早慧,有異常人。
有的記憶超群,過耳目不忘;有的深谙事理,智計百出;有的才藝出衆,詩畫脫凡。
後來,秦自強接觸到西方哲學和心理學,發現它們與諸子百家相比,就象是中學數學和高等數學的差别一樣。
諸子百家的學問,用西方邏輯學和心理學來解讀,反而更能讓人容易理解。
于是他開始用現代心理學、統計邏輯學的知識來分析爺爺所說的開蒙智,竟然讓他找到了打開智商的鑰匙。
與他的研究成果相比,西方宮殿記憶法等快速提高大腦記憶力的方法,簡直就是兒戲和玩笑。
他的方法用最簡單的話來理解,就是先提情商,也就是先明邏輯事理。
而提高幼兒情商,令其先明事理,最好的辦法,就是讀史書學百家。
繞了一個圏子,還就是爺爺教他的開蒙智那一套最有效。
而在秦自強開蒙智的過程中,他對鬼谷子那段曆史最感興趣,想到的問題最多,留下的迷團也最多。
想到這些,趙政俞發興奮。
“阿母放心,吾必能讓他留在邯鄲,成為阿政的史師。
”
趙姫驕傲地說道:“那是自然。
他上哪裡去尋政兒般聰慧的弟子?不過,我們也難請到他這樣的名師。
如果你能留下他來,阿母會重重獎勵政兒。
你先想好,到時與阿母要些什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