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弟見面沒多話,刀槍相見。
韬轲有些意外石鳳岐會出現在這裡,因為他得到的情報是石鳳岐仍在瞿如那方的大軍中,所以看到他的時候有些詫異,後來韬轲想了想,明白了石鳳岐在這裡出現的原因,也就釋然了。
看來如今天下有心要稱霸須彌的人,要加上他的石師弟了。
多了一個勁敵,卻沒有少一個朋友,這是一件值得痛飲三大碗以作慶賀的事情。
石鳳岐是穿雲槍,韬轲是盤龍刀,兩人騎在戰馬上打個了酣暢淋漓,難分上下,最後雙雙跳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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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槍架住長刀,石鳳岐笑道:“師兄,别來無恙。
”
韬轲看着眉目舒展的石鳳岐,也笑道:“師弟,請多指教。
”
兩人一邊過招拆招,一邊說話,韬轲他說:“看來師弟已是想開了,小師妹可還好?
”
“很好,多謝師兄挂念。
”石鳳岐應道:“師兄,若有朝一日我得天下,我便把綠腰救出來,讓她嫁給你。
”
“好大的口氣,師弟你就不怕輸在我手上?
”韬轲放聲大笑,“若是有朝一日我得天下,我便勸小師妹早些嫁給你,省得你一天到晚提心吊膽。
”
“不必了,她不會再嫁給任何人了,她嫁給了這個天下。
”石鳳岐歎息一聲,但不悲情,隻是有些遺憾。
“師弟,多說無益,戰場相見,生死相向,我必不會手下留情,你也請盡全力。
”韬轲說。
“那師兄你可要當心了,師弟我盡起全力來,我自己都怕。
”石鳳岐大笑一聲,手腕一翻,長槍一點,直直地朝韬轲手上的盤龍麟紋刀挑過去!
韬轲側身避讓,高喝一聲:“好俊的槍法!
”
“師兄也不賴!
”石鳳岐纏身而上,一把長槍在手上有如遊龍,翩若驚鴻。
或許不會再有什麼樣的将軍能像他們二人一樣,在戰場上,可以笑得如此大聲,如此快哉。
兩人倒不太像是在戰場上要争個你死我活,更像是當年在學院裡的時候,閑暇之際比武過招,帶着笑聲與灑脫。
并非所有的戰事都要充滿仇恨,熱皿男兒的豪氣沖天,潇灑快意,同樣可以充斥在戰事之上,戰有輸赢,仗有勝敗,赢得磊落,輸得坦蕩,勝得快意,敗得心服。
石鳳岐曾經答應過魚非池,若有朝一日天下之争他們七子之間再難以回頭,請一定要光明磊落,坦蕩大方,不要活得如同陰暗裡的蟲子,即使有朝一日他們身陷陰溝,也要擡頭仰望星空。
石鳳岐做到了,魚非池也做到了,在他們經曆了無數的苦難折磨之後,他們能坦蕩無畏地面對一切紛争,哪怕活在極緻的黑暗裡,也在為光明而戰鬥。
兩軍大戰至傍晚,天邊的火燒雲燒得通紅,如塊在高溫中燒了整整三天的鐵烙一般,石鳳岐與韬轲相遇又分開,湧來湧去的人流不會讓他們一直緊緊的膠着對打。
打來打去兩軍算是打了平手,誰也沒有占到誰的上風,韬轲大軍看樣子不想再戀戰,準備撤退,以保存兵力。
魚非池見此情況,淺笑了一下:“韬轲師兄,得罪了。
”
“師兄,得罪了。
”石鳳岐低笑道。
魚非池與石鳳岐,同揮軍旗,一道沉悶的号角聲猛地響起。
戰場上石鳳岐的人手如同洪水一般猛地後退,就算是手裡的兵器正被敵人挾持着,就算是背上還紮着一把刀,就算是被自己抵在手下的敵人馬上就要被自己殺死了,他們也未作半點停留,隻是如同逃命一般地往後撤退。
石鳳岐長槍伸入南九腋下,把他架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後,趕着馬快速度地往後方撤退。
韬轲的人不明所以,就要追上,韬轲連忙揮手下令讓他們停下,不得追擊,此間有詐。
突然地動山搖,突然天崩地裂,突然地塌了。
就好像是平整的大地突然凹陷了進去,如同一個碗的形狀一般,在地上凹出了巨大的陷阱,陷阱裡立滿了冰冷的刀槍,森冷無情地對着上空。
韬轲騎着馬瘋狂後退,他走一步地上的黃土地凹陷一塊,就像是地震來時,大地在碎裂一般。
他的人沒來得及跑掉,驚聲尖叫着掉進了巨大的陷阱裡,有的人雙手死死地扒着上面的地,不想掉下去被刀劍刺穿身體,可是大地一點點淪陷,一點點毀滅,他們跟着黃土,伴着慘烈的叫喊,在半空之中瘋狂的失聲呼喊。
呼喊聲此起彼伏,每一道都短促而急劇,然後戛然而止,接着是沉悶的“嗤”“嗤”“嗤”,一聲一聲,一次一次,那是利器穿透身體,割裂生命的聲音。
這場戰事能打這麼久的原因,不在于誰強誰弱,而在于石鳳岐一直有意要把韬轲的人慢慢圍攏聚在一起,在混亂無章的戰場上要做到這件事是很難的,所以花費了石鳳岐很長的時間,才終于辦到。
而他到陵昌郡這麼久,并不是一事無成什麼也沒做,相反他抓緊了一切可以把握的時間,訓練着這些心懷懼意的士兵們聽他号令,随他指揮。
隻有在絕對服從他命令的情況下,才能把韬轲的人不着痕迹不被韬轲發現地聚在一處。
然後,便是這處他日夜不歇準備的陷阱。
陷阱看似粗糙,做來卻不是很容易,那是無數個夜晚裡,石鳳岐派人從陵昌城中開始挖地道,一路挖通挖到這方戰場的,這就需要更多的時間了。
早在石鳳岐還在瞿如軍中的時候,他就已經派了信讓人做這件事,等着日後可用。
支撐陷阱的是無數根木樁和石頭,等到時機一到,韬轲的人在這裡聚齊,石鳳岐便會下令,砍斷木樁,撤走石頭,讓大地淪陷,讓刀劍閃爍他猙獰的寒芒。
無數的人盡落這陷阱之中,身軀被下面的刀劍所刺穿,挂在上頭,死不瞑目。
這場劇變發生得極快,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等到韬轲終于到了安全的地方回頭望的時候,他眼中的震驚不輸那日在白衹舊地敗在白磷之下。
韬轲猛地擡頭看,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角女子的淺色長裙在飛揚,韬轲知道那是魚非池,那是他的小師妹,但是韬轲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小師妹會配合石鳳岐做如此陰狠毒辣的陷阱!
戰場突然之間變得很安靜,就算是石鳳岐這邊的士兵,也有些震住,沒想到這一計,如此狠毒,死去的人真像是割好了沒放好的麥子,橫七豎八地死在那個收割性命的陷阱裡。
石鳳岐站在陷阱這頭,韬轲站在陷阱那頭,兩人遙遙對望,韬轲知道,他敗了。
“師兄,承讓。
”石鳳岐低聲說,他知道韬轲聽不見,但是他也知道,韬轲聽得見。
南九從石鳳岐的馬背上下來,看着眼前這一切,他覺得這一切觸目驚心,殘酷不忍。
“以後小姐,要一直做這樣的事情嗎?
”他低聲問着,他在想啊,他的小姐曾經是那樣的善良,嬉笑怒罵下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顆那麼柔軟的心靈,她如何能面對得了這一切?
石鳳岐聽到他的低問聲,帶着些笑意,他說:“是的,以後我們會一直做這樣的事,會有比這更殘忍的,更令人難以忍受的,但是那有什麼關系,我與你,不都是會陪着她嗎?
”
南九回頭看着馬上石鳳岐,他頭上的頭盔上還有皿迹,手中提着的長槍還滴着皿滴,南九皺着眉:“你受了重傷,據我所知,很少有人能傷到你心脈,誰傷的你?
”
石鳳岐聽着輕笑:“怎麼,你還跟遲歸學了醫術?
”
“你我都是習武之人,心脈受損這種事不必把脈,也能被高手察覺,你被誰損了心脈?
”南九讨厭歸讨厭石鳳岐,讨厭得恨不得殺了他解恨,可暈樣的讨厭是很純粹的,純粹地是因為他傷害過魚非池,除了這一點以外,南九對他沒有别的不滿,所以,他見到有不對的地方,也會很耿直地問出來。
剛剛南九離石鳳岐很近,就能察覺他身體的不适,雖然他外表看着與平常無異,可是心脈受損于内力于武功都有害,否則以他的武功剛剛在戰場上不可能隻與韬轲戰成平手,韬轲的拳腳功夫論起來是不如他的。
石鳳岐牽了牽了缰繩,調轉馬頭,淡笑道:“不過是些小傷罷了,不礙性命。
南九,别告訴你家小姐,我想,你也不希望你家小姐因為我的傷,就原諒我吧?
”
“可是……”南九還要再說什麼,石鳳岐卻打斷了他:“别說,南九,我不希望她可憐我,那還真不殺了我來得痛快呢。
”
魚非池看着石鳳岐他們得勝歸來,輕合了下眼眸,轉身慢步走下了城樓,遲歸跟在她身後,什麼也沒說。
當他的小師姐能坦然地直視着剛剛那場災難的時候,遲歸就已經知道,他的小師姐已經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了。
她站在城門處,看着石鳳岐騎在馬上,身後跟着大勝歸來的大軍,他帶着得勝的笑意向她走來,那種凱旋的士氣令人激動,他卻隻是從容,兇有成竹的從容。
魚非池向他點點頭:“恭喜大捷凱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