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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

我不知道的事 甯遠 5542 2024-01-31 01:12

  抵達柳宅時已是深夜,她們沒去綠湖邊,也沒有竹葉酒,柳坤儀帶傅淵頤來到屋裡,沒等傅淵頤說話,先讓流亭去拿醫藥箱。

  林澤皛來這麼多次,印象裡不是被灌得七葷八素就是在湖邊吹風,看她們兩人喝酒聊天。
說實話,柳宅内部什麼樣,她還真不知道。

  柳宅裡果不其然和湖邊黑竹林風格統一,從牆壁到屋頂,從家具到床品,全都統一色調——一片漆黑。
黑中帶着不易察覺的幾絲明黃,那是符紙上寫的金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這一片深黑之中,柳坤儀是唯一的白。

  流亭拿來醫藥箱,柳坤儀和傅淵頤面對面坐在木椅上。

  “伸手。
”柳坤儀一邊拿來縫合的針線,一邊平靜地命令道。

  傅淵頤有些無奈,将還裹着手帕的手伸了出去。

  柳坤儀解開手帕時傅淵頤表情有些許忍痛的緊繃,林澤皛站在一旁看了眼她掌心的傷。
皿雖已凝固但皮肉外翻,着實可怕,看得林澤皛後槽牙都軟了。
飄在林澤皛身邊的玉卮也不忍直視——光是用看的就夠痛了。

  柳坤儀定定地看了那傷口一眼,從醫藥箱裡拿出一張符紙,貼在傷口上。
符紙一貼上傅淵頤的傷口立即融化消失,柳坤儀拿針縫合時,疼痛感也一并融化似的,感覺不到太大的痛楚。

  傅淵頤和柳坤儀兩人就這樣沉默着,直到傷口完美縫合,柳坤儀拿紗布将其包紮好。
傅淵頤正要開口,柳坤儀低眉冷語道:“趴下。

  傅淵頤:“……”

  乖乖側頭靠在木桌上,将頭發夾到耳後,露出太陽穴的傷。
柳坤儀繼續一言不發地為她包紮。

  兩處傷口包紮完畢,柳坤儀讓流亭把東西收了,這才慢悠悠地說:“臨邛被封印,你的傷也會好得慢些。
這麼大人了也不必我再說什麼,你自己會注意。

  傅淵頤點頭:“嗯。

  “好了,說你最關心的事吧。
”柳坤儀讓流亭拿出黑珀石棋盤,落下一白子,忽然盤面從中散出光,那光愈發透亮,棋盤懸空而起,光形成圓形光柱,向東方無限延伸。

  “你的小貓就在這個方向。
”柳坤儀道。

  傅淵頤說:“我需要你的協助。

  柳坤儀看着她:“我很忙,沒工夫陪你尋貓。

  傅淵頤搖搖頭:“不用你陪同,隻需你幫忙,合你我之力才能開辟一條供人能走的鬼道。
鬼道一開,不出兩個小時我便能找到遊炘念。

  柳坤儀聽完她的話,“哼哼”直笑:“當年我一心想為我柳家尋得冥界至寶,邀你一同開辟鬼道,被你以‘此乃禁術,後患無窮’為由拒絕了。
錯過奪寶的最佳時機,之後三年裡我和流亭費盡心思也沒能得到它。
我這人小氣,這事到現在還記在心上。

  傅淵頤同意:“的确,你每年都得說叨這件事好幾遍。

  柳坤儀瞪她:“你還有臉承認?
開辟鬼道在四界裡都算禁術,鬼道兇險卻便捷,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更是四界偷渡客最喜歡用的伎倆。
因鬼道辟在冥府,所以容易撞上冥警甚至是冥界高官大将,一旦發現必須嚴懲。
淵頤,你知道禁術的代價是什麼。

  “我知道。

  柳坤儀說一句她應一句,分明是早就想好了後果。

  “你隻要助我将鬼道開啟,至于踏進鬼道會不會遇到冥兵冥将,那是我一個人的事。
”傅淵頤說,“我自己去。

  柳坤儀被她氣得說不出話,流亭接話道:“傅小姐,你這樣說不對。
姐姐一直很惦記你的安危,而鬼道難開,開辟鬼道會消耗極大精力……”

  “流亭,不用你多話。
”柳坤儀打斷她。

  “是……”流亭往後退一步,不甘願地閉嘴。

  夜晚的天空陰晴不定,暴雨方歇,又開始雷暴狂作,看上去似乎又要有一場大暴雨。

  魂魄遊離遊炘念向來控制不好動作,像是漂浮在太空中,沒有一個可以抓握的事物。
可能一個小小的前進動作都有可能導緻她現在的局面。

  天地倒置,遊炘念張牙舞爪地在空中旋轉,根本無法穩定身體。

  “難道這次要飛向宇宙了嗎?

”遊炘念感覺五官都要被甩出臉龐,情急之下胡亂抓拽,想要抱住根救命稻草。

  突然她懷裡一滿,居然真的抱住了什麼,身體也停止旋轉,固定在原地。

  遊炘念心裡大喜,正要道謝,擡頭一看,一隻狗。

  遊炘念:“……”

  一隻瘦了吧唧的黃毛狗耷拉着腦袋,正一臉茫然地回頭看她。

  抱着小黃狗的遊炘念:“…………”

  狗死了也會有魂魄嗎?
而且……一隻狗都能控制好魂魄,我遊炘念怎麼就做不到?
嗯嗯嗯?

  森林裡的濕氣極重,雖然遊炘念已經感覺不到寒冷,卻總覺得骨頭裡發寒,雖然她可能也沒了骨頭。

  她牽着那隻小黃狗,慢悠悠地飄在空中。

  小黃狗打了個呵欠,趴下了。

  這小黃狗應該曾經是家犬,脖子上還有個肮髒的項圈和半截繩子,不知怎麼淪落到森林裡,有可能是走失了,也有可能是主人開車把它帶到遠點兒的地方丢了,讓它找不到回家的路,餓死在這裡。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離g城的城區有多遠,舉目遠望,黑壓壓的樹林看不到邊際,沒有燈火,甚至連公路的影子都看不見。

  遊炘念看着小黃狗,覺得她們一鬼一狗真是有緣分。

  她也有個寵物圈,寵物圈上的鈴铛不時響起,每次她都覺得下一秒傅淵頤就會斬開黑暗,一如既往微笑地出現在她眼前,說幾句損話,然後說“一起回家”。
可每次鈴聲響起,又落下,再響起,再落下……傅淵頤沒有出現。

  不知道小黃狗死前心情是不是和她一樣。

  即使隻是一隻狗,但小黃狗的出現讓遊炘念心裡多少有些安慰。
她已經度過起初恐慌又疲憊的狀态。
雖然傅淵頤沒有出現,但她明白傅淵頤也在尋找她,鈴聲就是證據,就是希望。

  起初對這寵物項圈的厭惡早也變成親切,她要振作精神,不能迷失在這兒。

  幾滴豆大的雨點落在她頭頂樹葉上,将樹葉打彎了腰。
她擡頭望去,月亮再次被烏雲遮蓋,沙沙雨聲從遠處迅速覆蓋,轉眼間泥地變成泥水,唰唰往下淌。

  不知過了多久,在鎮山石小黃狗的幫助下,遊炘念才能像玉卮一般自如地在空中活動,雨下得沒完沒了,她必須先找到有人的地方,确定自己的位置。

  如果是晴天,她或許還能玩一把觀星辨位,可現下整個夜空隻剩一片灰沉,什麼都看不見。

  這一夜長得如同一個世紀,遊炘念在不斷尋路的時候忽然想起玉卮的話:

  千萬不要離開王芳的身體,不然,七天之後你也會變成惡鬼。

  一旦變成惡鬼就會被冥警盯上,在冥府戶籍辦和之前m酒店天台上她都見識到冥警的可怕,連鬼王臨邛都全力以赴也沒能分出高下。
如今她形單影隻,隻有被冥警直接拎回冥府的份。
一旦她被抓,還會連累玉卮。

  遊炘念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七天時間,她已經離開王芳身體多久了?

  “她已經離開王芳身體近5個小時了。
”玉卮不住地看表,她想上前插兩句話,可柳坤儀一臉兇相實在有點不敢開口。

  林澤皛坐着睡着了,還打起了呼。

  柳坤儀獨自取了酒來喝,傅淵頤就看着她,沉默不語。

  玉卮印象裡這位傅神棍向來做事幹脆利落,喜歡走在别人思維前面,可一旦慢下來還真是急死人。
不過她們所說的鬼道的确兇險。

  在冥府當了這麼多年的差,玉卮都沒親眼見過鬼道開啟,隻在很早以前聽說過有人私自開了一條狹窄鬼道通往妖界,當時就驚動了冥界警官,幾個高官親自率冥警前往鬼道捉拿要犯。
這是非常嚴重的事件,沒想到傅淵頤所謂的辦法竟這麼邪乎。

  柳坤儀喝酒,傅淵頤沉默,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
那個流亭就跟一具直立的屍體似的站在柳坤儀身邊,連眼睛都一眨不眨。

  終于喝完面前所有的酒,柳坤儀開口:“你去尋你的小貓……臨邛怎麼辦?

  傅淵頤說:“這不還有你麼?

  柳坤儀忍不住罵道:“無恥——!

  傅淵頤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晃了晃,摸到柳坤儀的胳膊:“坤儀,我這人過得太獨,基本上沒什麼朋友,小時候認識到現在還在身邊的隻有你和臨邛。
我不想為難任何人幫我做事,當年沒助你開鬼道也是年輕不懂事兒,總覺得什麼寶物能有命值錢?
可現在我年紀大了,遇到一些人更明白一些事,也體會到你當年如失至寶的心情。
我向你道歉,餘生如果還能有機會彌補,我一定義不容辭。

  傅淵頤說得簡直字字泣皿,柳坤儀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說這麼多,不過就是讓我幫你開鬼道,救臨邛。
行,這個鬼道我幫你開了,鬼王也會幫你弄回來。
至于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我一概不理。

  傅淵頤點頭:“理當如此。

  柳坤儀冷哼一聲道:“去湖邊。

  玉卮見柳坤儀答應了,心裡又喜又憂,急忙叫醒林澤皛,一起跟上去。

  一行人抵達湖邊,柳坤儀和傅淵頤并肩而立,柳坤儀對流亭說:“你跟着淵頤一起上鬼道尋人。
她受了傷又沒有臨邛相伴,你要多加照拂。

  流亭有些詫異和不甘,卻沒敢違抗柳坤儀的話,隻能說:“是。

  柳坤儀對傅淵頤道:“你我合力開辟一條單人行走的鬼道,路窄目标也小,方便避開冥府眼線。
我将流亭裝入符袋裡,你帶着她,到了目的地再打開。
我留在這裡和那個冥府公務員一起尋找解除臨邛封印的方法。
你。
”柳坤儀轉向林澤皛。

  林澤皛急忙應答:“在!

  “我給你一口冰棺,你将那屍體裝在冰棺裡,可以确保屍體不會腐壞。
等淵頤找到人之後給你電話,你開車帶着屍體去和她彙合,這樣能節省不少時間。

  “好!

  柳坤儀部署周密,方方面面全都想到,傅淵頤對她說:“謝謝。

  柳坤儀擡手,憑空從身後抽出一把比她身體大出三倍的巨型砍刀:“感謝之類的話,你好好留命回來再對我說吧。

  玉卮和林澤皛都沒想到柳家小姐看着斯斯文文冷冷清清,法器居然這麼兇悍……

  傅淵頤将裝了流亭的符袋放到上衣口袋裡,單手執傘,柳坤儀雙手握刀,兩人同時将法力聚集到法器上。

  光芒耀眼如白晝,她們身後的湖水晃動起層層漣漪,待法力最盛之時,兩人同時向黑珀石棋盤指出的光道猛地一揮,隻聽黑夜中一陣尖銳的呼嘯,林澤皛和玉卮都感覺到人界和冥界被撕開一個大口。

  光芒落去,出現在她們的眼前的是一個懸浮在空中深幽不見底的黑洞,黑洞口滋滋作響,從裡面很遠處傳來如野獸般的吼叫聲,讓人心驚膽戰。

  這便是鬼道。

  傅淵頤握緊傘沒半分猶豫便往黑洞裡去,臨走前交待林澤皛注意王芳的屍體。

  “玉卮。
”傅淵頤道,“臨邛就靠你和坤儀了。

  玉卮立即熱皿沸騰:“沒問題!
等你接遊炘念回來,咱們辦個大派對!
我要吃吃吃!

  傅淵頤笑,轉身跨入鬼道。

  就在傅淵頤走的那一刻,玉卮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哎!
柳大師!
為什麼不讓傅大仙直接把遊炘念從鬼道拽回來呢?

  在傅淵頤跨入鬼道之後,鬼道入口立即消失。

  “不見了?
”玉卮驚歎。

  柳坤儀收起棋盤,對着茫茫夜空道:“鬼道開啟,有去無回。

  林澤皛:“……柳小姐怎麼說這種喪氣話呢,快,快賜我一口冰棺!
我要把小胖子凍起來!

  大雨終于停了,遊炘念看到了漫長夜晚的第一絲光明。

  前方突然突兀地升起一星點兒微弱的火苗,遊炘念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鬼火,可轉念一想世上哪有什麼鬼火,那是人死之後氧化磷燃燒産生的火。
可磷火隻有在幹燥的環境下才會産生,這濕漉漉的森林裡怎麼可能會有?

  即便遊炘念現在已經是隻純粹的孤魂野鬼,但她依舊還是怕鬼。
小心翼翼地靠上前,那火苗“嗖”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煙味飄入她嗅覺。

  天開月明,原來是個男人在那兒抽煙。

  遊炘念松了一口氣。
那男人穿着一身破舊的藏青色棉襖,褲子有些短,沾滿泥土的鞋和褲管之間露出暗紅色的棉襪。
看那男人的穿着應該是附近的村民,這人步行到這兒,說明村子已經不遠。

  太好了。
遊炘念把在睡夢中的小黃抱起,努力飄往高處,想看看有沒有山路通向村子。

  小黃許久沒被人擁抱過,似乎回憶起曾經和主人的相處、家的溫暖,開心地搖了搖尾巴。

  那男人渾身的衣褲被剛才那幾場大雨澆透,凍得直哆嗦。
他蹲在地上一直抽煙,掐滅煙的時候像是下定了決心,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仰頭一口喝下。

  遊炘念氣喘籲籲終于飄到了樹頂,往前望,還是一片黑暗哪來的村子?

  男人面色發紅,渾身開始抽搐,嘴角流出一口白沫,雙眼一翻倒在地上……抽搐,抽搐,沒了動靜。

  很微弱的碾壓聲傳進遊炘念的耳朵裡,這聲音她十分熟悉,是車的聲音!

  她興奮地往前飄,的确是路,雖然是坑坑窪窪的縣道,但總算是看到了車,看到了人!

  遊炘念萬分感動,全心全意向縣道飄去。

  喝農藥的男人死了,魂魄從身體裡飄了出來,墨黑的雙眼發直,看見了遊炘念。

  好香。

  他晃晃悠悠跟在遊炘念身後,舔了舔嘴唇,露出獠牙。

  遊炘念一心想要往縣道上跑,或許能學着玉卮攔下輛車,搭車回家。

  就在遊炘念全新全意往省道去的時候,忽然小黃從她懷裡掙出來,吓了她一跳!
小黃踏着她的肩膀向她身後躍去,一口咬住那尾随在後的鬼脖子。

  那鬼也能感到疼痛,對着狗肚子又打又踹,小黃被對方打得哀叫兩聲,隻能松口。
那鬼将小黃舉起往下丢,得意的笑容還挂在臉上,一擡頭,遊炘念狠狠一腿踢在他腦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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