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倒是沒有說謊,那我問你,你爹為何會恨黃家?
”沈彤原本并沒有打算問這個,狗有咬人的和不咬人的,人也分成該殺的和不該殺的。
陶世遺就是該殺的,既然該殺,又何必要研究他為何該殺。
她沒殺陶世遺,但她讓陶世遺死得更慘,家破人亡。
不過,剛剛陶頌之既然提到了,那她也無妨多問一句,免得讓陶頌之看出她其實隻想知道自己家在哪裡。
“當年我爹去京城投奔黃家,黃家雖然表面上推薦爹進了京城書院,可是卻從不把我爹當成親戚,無論我爹如何伏低做小,在他們眼裡,我們陶家人什麼也不是。
後來我爹想進入國子監,黃敬,也就是你外公卻說什麼也不肯引薦,我爹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還是拂袖離去,換做是你,你能不恨他們嗎?
”
強忍着下巴的疼痛,陶頌之說得聲淚俱下,能不恨嗎?
當然恨啊,一封薦書而已,黃晚秋身為禮部侍郎,黃敬那時也已官居四品,一封薦書對他們而言隻是舉手之勞,可他們卻不肯寫,進入國子監,就能拜大儒為師,與京城頂尖的官宦子弟同窗,這樣的機會,黃家都不肯給。
“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啊?
我外公憑什麼要給你爹寫薦書啊?
你爹給錢了?
還是你爹對黃家有救命之恩?
再或者,你爹是黃家的親生子孫?
都不是吧,那憑什麼?
憑你家和黃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還是憑你爹不要臉嗎?
”
沈彤覺得很好笑,不過這番話是從陶頌之口中說出的,可信度隻為五成。
莫欺少年窮,這句話黃家不會不懂,舉薦陶世遺進國子監,隻是舉手之勞,黃家沒有必要拒人千裡。
誰知道當年陶世遺還做過什麼事,才令黃家不肯給他寫薦書呢,雖然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沈彤卻敢保證,肯定不會是黃家嫌棄窮親戚,真要是嫌棄,早在陶世遺來投奔時就給轟出去了,也不用等到那時。
“你......你敢罵人?
”陶頌之長到十歲,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在他面前爆粗口,他是讀書人,他的父親是謙謙君子,就連家裡的下人和他說話,也要彬彬有禮。
“有什麼不敢的,我不但敢罵人,我還敢殺你呢。
”沈彤可沒有功夫替陶世遺教導兒子,她拿出匕首,在陶頌之眼前晃了晃。
“你你你,你要做什麼,你敢殺人?
”陶頌之的肚子咕噜一聲,一股臭氣從褲裆裡鑽了出來。
“呸呸!
”沈彤一手拿刀,一手捂住鼻子,她原本是用膝蓋頂着陶頌之後心的,這時也移開一點,這什麼毛病啊,又屙又尿又放屁,讀書人嗎?
陶世遺教出來的好兒子。
“别怕,我今天不殺你。
我不殺你,不是因為我不敢殺人,而是因為你還是個小孩子,我沒有殺過小孩子,有點兒下不去手。
不過你給我記住,長大以後你最好當個好人,否則我一樣會殺你,現在我給你做個記号,免得你忘了我說的這番話。
”
沈彤說完,手起刀落,在陶頌之肩膀上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陶頌之疼得大叫,沈彤站起身來,看着鮮皿從陶頌之肩頭湧出,陶頌之捂着肩膀在地上疼得打滾兒,沈彤沒有說話,大步離去。
回到剛剛來時的地方,遠遠就看到芳菲正坐在路邊哭,旁邊幾個大嬸正在勸她。
“你家小姐長得什麼樣啊,多大了?
哎喲,十裡鋪可真是不太平啊,張員外家裡剛出事,光天化日的,又丢了個大姑娘。
”
“要和裡長說一聲吧。
人丢了可不是小事,萬一是被拐子給拐了呢。
”
“劉大嬸,你是糊塗了嗎?
大姑娘丢了能傳出去嗎?
讓人知道了,這名聲可就全完了。
”
大嬸們你一句我一句,芳菲除了哭已經沒有主意了。
“我不是大姑娘,我也沒丢。
”沈彤笑吟吟地走過來,向幾位大嬸行禮,很有禮貌。
“小姐,小姐你去哪兒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看到沈彤,芳菲哭得更厲害了,她真的以為小姐不要她了,她什麼都做不了,小姐嫌棄她了。
小丫鬟就是個小姑娘,小姐是個更小的姑娘,現在小姐回來了,幾位大嬸先是松了口氣,緊接着又心疼起來:“哎喲,怎麼兩個人全都穿得髒兮兮的,你們家裡人呢?
”
“家裡遭難,我們要去投奔親戚,路過此處。
”沈彤乖巧地說道。
“我就說嘛,一定是家裡遭難了,如今這世道,真是造孽啊,張員外家都被人滅門了,到處都是土匪,這日子沒法過了。
”
......
沈彤和芳菲離開十裡鋪時,已經換上了大嬸女兒小時候的衣裳,現在她們不像大戶人家的小丫鬟了,已經是鄉下小村姑了。
夜幕降臨,兩個小村姑依舊找了一片河灘過夜,吃着烤魚,芳菲拿出大嬸送她的針線,自告奮勇要縫補布娃娃。
沈彤笑着說道:“先不急着縫起來,等我找到我娘再說。
”
沒有什麼事情,比找到娘更重要了。
或許布娃娃裡藏着什麼寶貝,那寶貝值得楊家派出嫡長孫來取,可是那關她什麼事?
除非那寶貝能換回她娘,否則沒有用,隻能添亂。
“芳菲,你還記得你娘的樣子嗎?
”躺在石頭上,望着滿天星鬥,沈彤問道。
“不記得了,奴婢很小時就被拐了,也可能是被拍花的拍走了,反正奴婢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就不會去想,不去想也就沒有牽挂,這樣也好。
“可是我記得啊,我記得我娘坐在花架下做針線,我從外面跑進來,我娘給我擦汗。
”
她還記得萬箭穿心時,娘喊出了她的名字。
“彤彤”。
下喬鎮雖然離得不遠,可是隻靠雙腿,她們走了整整一天,到達下喬鎮時,已經入夜了。
她們沒有去鎮子裡,在鎮外宿了一夜,天亮的時候,兩個人和進城賣菜的小販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柳家灣是喬河的一個河灣,并沒在下喬鎮的鎮子上,沿着喬河走,約末五六裡就到了。
沈彤向小販道謝,小販好心地叮囑她們:“你們怎麼沒有跟着大人呢,柳家灣不太平啊,你們到了那裡要小心。
”
“不太平?
大叔,柳家灣怎麼了?
”沈彤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