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221.第221章 :輔臣入宮又起波瀾(一)

  元善見一語不置地看着元徽,等他說完了方幽幽開口道,“王叔說的不錯,但孤是齊君,不是田氏,難道要坐等其取而代之?

  這話把元徽噎得滿面通紅,反映過來立刻跪下來請罪道,“陛下恕罪,臣失言,陛下是志在四方、苦心忍耐的晉文公重耳,隻待時機一到便能振雄風、除奸佞,橫掃六合、一統八方……陛下千萬要忍耐,忍耐……”元徽不知道是觸動了哪根情腸,已經是涕淚俱下。

  元善見看着他痛哭流涕,心裡深深歎息,隻得走上來,親自把元徽扶起來,忍着煩惱反勸解元徽道,“王叔何必如此?
孤也不過是一時忍不住。

  元徽也知道自己過于失态,又怕被什麼人聽到看到,趕緊收了淚。
盡管也知道中常侍林興仁在苑囿中值守,格外小心,但心裡還是很怕出意外。
“天命有歸,陛下是真命天子,自有上天佑護。
”元徽一邊站起身來,一邊趁着皇帝親自扶他,兩個人拉近距離的機會,低語道,“陛下不必着急,既已命高澄為使,令其南下建康,早晚必有機會。
陛下不是已經遣濮陽郡公侯景為副使,與其同行嗎?
據臣探知,侯景深恨高澄小兒。
”元徽擡起頭來看着元善見,一字一字說得格外清楚。

  元善見心頭驚愕興奮,抑住了奔湧的心緒,低聲問道,“原來王叔讓孤留意侯景是早知其人?

  “是。
可是臣也絕沒想到上天助陛下一臂之力,讓陛下福至心靈,才命侯景與高澄一同為國使出使梁國。
”元徽也興奮起來,“陛下且看他們自相憎恨,各予苦手,自有坐收漁利之時。

  “王叔說的是……說的是……”元善見不知又想起什麼來,目光飄移不定,略有顫抖地松開元徽直起身子,似乎心頭糾結得厲害。
忽然又走到圍欄邊,往遠處看了一眼,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放開緊抓着圍欄的手,便不再看元徽一眼,心事重重地向着下去的樓梯處走去。

  元徽不知所措地看着元善見的背影。

  皇帝召見大将軍高澄,中常侍林興仁命小宦官們在阙門等候,看到大将軍入宮立刻來回禀。
林興仁知道濟北王元徽和皇帝必有一番密議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高澄一向入宮禁如入自家,從來不知道忌諱,萬一撞到了會節外生枝。
以前這樣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

  小宦官看到大将軍阙門下車,朝服入宮,立刻便遵照中常侍的吩咐來禀報林興仁。
偏就在這個時候,找不到皇帝了。
林興仁知道皇帝和濟北王在昭台觀,但等他趕來的時候卻撲了空,不見了元善見的影子。
好在濟北王元徽也離開了,不然要是讓高澄遇到,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麼事來。

  就在林興仁四處命人去尋找元善見的時候,黃門侍郎崔季舒也已經把皇帝的行蹤禀報了大将軍高澄。
高澄直奔苑囿而來。
濟北王元徽和皇帝元善見私下裡的密議是瞞不過他的。
隻不過高澄隐而不發,假作不知罷了。

  林興仁在昭台大殿外急如坐于爐火上時,高澄已經知道了皇帝元善見在哪裡。
高澄根本就沒有去昭台大殿,由着林興仁在那兒催促小宦官們四處尋找,徒然生亂。
其實林興仁也害怕撞到高澄。
上次城郊漳河邊上他差點喪命于高澄之手,此後就格外不願與高澄見面,也收斂了許多。
憑心中恨意倍增,表面上倒還真是平靜了。

  秋信宮外,兩個小宦官奉命守在宮門外。
這兩個小宦官是中常侍林興仁特意安置在皇帝元善見身邊服侍的。
遠遠地看到大将軍高澄徑自旁若無人地走來,後面還跟着黃門侍郎崔季舒。
兩小宦官互相看了一眼,一個迎上來,另一個便轉身向秋信宮的宮門走去。

  高澄全都看在眼裡,隻是并不在意。
崔季舒卻低聲笑道,“大将軍猜得真準,主上果然在此處。
”高澄卻如同沒聽見一般,面無表情隻管往秋信宮走來。
崔季舒也不再多言多語,跟随其後。

  宮門打開,高澄不理會這些恭敬而殷勤的宦官,目中無人地走進秋信宮。
宦官們無聲退出,又掩上了宮門。
崔季舒默默侍立在宮門外。

  秋信宮在偌大的苑囿中原本就是個冷清的地方。
一度是魏帝存放祭天用的玉禮器的陳設處。
後來也曾是皇帝祭祀前的齋戒處。
更重要的是,秋信宮曾經是南梁溧陽公主的客居處。
蕭瓊琚在此居住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
這一點元善見和高澄心裡都是很清楚的。

  秋信宮也曾經出過一樁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事。
溧陽公主的護衛,梁都官尚書羊侃的女兒羊舜華曾經在此手刃宮婢,皿濺當場。
雖然事情最後不了了之,但還是給秋信宮留下了抹不去的陰影。

  從此秋信宮就成了不祥之處,在闊大無邊的魏宮苑囿中更變成一個冷僻的地方。
平時罕有人至,幾乎漸至于荒蕪。
宮門關閉,雖是一樣的四時草木,但又好像與世隔絕,連庭院裡都生出荒草來。
殿門緊閉,裡面不改舊模樣,隻是滿目灰塵,好像留住了時光卻留不住當時的鮮活。

  元善見隔窗向内張望。
裡面的物件陳設都是當時南梁公主居住時的樣子,沒有一點改變。
隻是空寂得太久了,已經找不到她當時留下的一點痕迹,隻能憑空想象。
這是元善見第一次來秋信宮,以前溧陽公主住在這裡的時候他更不曾來過。
他不是那種能放任自己為所欲為的人,他知道自己沒有這個權力。
在這一點上他甚至比不上高澄。

  小宦官禀報他大将軍候見,他并沒有那麼意外。
在魏天子的宮苑中,能有什麼事是大将軍不知道的?
能有什麼事是大将軍不能做的?

  高澄踏着滿地的荒草走進來,看到元善見從大殿前的石階處走下來,迎着他走過來。
深秋日的陽光當然不像夏日那麼熾烈而焦灼,但一樣明亮耀眼。
高澄一眼就看到元善見的眼圈微紅,尤其被他雪白的肌膚襯托得格外明顯。
高澄心裡明鏡一般,表面上看起來卻渾然不知似的。

  自從城郊漳河邊那次動手互毆之後,這是他們第一次單獨見面。
今天,兩個人都足夠平靜。

  高澄行了稽首禮跪叩,這在于他不過是個形式而已。
元善見心裡也明白,所以他不吝其身地俯身攙着高澄的手臂真心用力地将他扶起來,笑道,“這秋信宮中别無他人,大将軍不必如何拘泥于禮制。
”他的身份在他的眼中能值幾何,他實在是不敢有奢望。

  “陛下言之謬矣,禮不可廢,臣高澄不敢逾禮。
”高澄也微笑答道。
是皇帝召他入宮的,他起身靜立,等着元善見的吩咐。

  元善見有點意外,從前的高澄從來不曾跟他如此客氣過。
他倒覺得“禮”本在人心中,若心中無此“禮”,表面再恭敬又有什麼意思?

  “孤請大将軍來是想和大将軍議議南去建康的事。
”這件事元善見是真的放在心上了,他也想探探高澄的态度和想法。
“梁使将辭,若說起來,大将軍用不了多久便要去建康。
梁帝親邀,想必是看重大将軍,知道大将軍是我大魏之柱石。
大将軍重負在肩,又要辛苦,孤也實在是舍不得大将軍。
隻是社稷之事,孤左思右想,無托付之人,唯有大将軍可信可托,也就顧不得心疼了。
”元善見說的倒也不完全是假話,原本微紅的眼圈也更紅了,更像是真情實感流露。

  “陛下要說心疼臣,臣實在是不敢當。
”高澄倒不假以辭色,直言坦陳,“君有命,臣不敢辭,何況是社稷之重托。
”這話聽起來是真的,但怎麼想怎麼不像是真的。
因社稷之重而不敢辭确實如此,但是否因為君之命那隻有自己心裡知道。
偏偏表面上看起來一點假都沒有。

  “大将軍何日将行?
”元善見問道。
“好在有濮陽郡公跟随大将軍,孤心裡也放心些。
”元善見一邊說一邊看着高澄,很留意他的神色。

  “陛下說的是,侯司徒與南朝梁國來往密切,臣正可倚重。
”高澄一語雙關地回道。

  “如此說來不至于出纰漏。
”元善見瞟了一眼滿目荒草的宮院,“有侯司徒擔當,大将軍定可平安而歸。
隻是梁帝要大将軍親選質子,甚是奇怪,質子之意在于質,而不在于以何人為質。
既然身份是梁國皇子,又何必非要大将軍親選一人?
大将軍還是小心為上。

  高澄笑道,“或許梁帝是想賺臣到建康,以臣為質轄制陛下也未可知?

  元善見聽他這麼說,面色漸變,惴惴不安道,“如此說來,大将軍還是不去為好。
若是梁帝真以大将軍為質來挾持孤,讓孤情何以堪?

  高澄笑道,“陛下不讓臣去建康,是想聖駕親臨?

  元善見頹然道,“在梁帝心中,恐怕孤的身份還比不上大将軍。
大将軍真要應允孤去建康,孤也可欣然從命。
大将軍真能答應嗎?
”元善見倒是當真了。
他倒真想不做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帝,哪怕去建康是前景茫茫,但要真能看一眼心裡那個人,至少還能得到一點滿足。

  “陛下不必遠涉江湖地奔波,在邺都便可坐享其成。
”高澄已經恢複神色,像是深思熟慮過了,“我與西寇大戰在即,宇文黑獺拒梁而和柔然,隻以我為敵,總賴集中一力以将我滅之而後快。
柔然,不足懼也。
其勢雖強,然吐谷渾與我成夾攻之勢,柔然必不敢輕舉妄動。
吐谷渾與我結為姻親,同為鮮卑皿胤又倚我之勢,可制衡柔然。
柔然于我之邊塞,小患雖有,大患一時必不至也。
阿那瑰不過是想在我與西寇相互攻伐時兩邊取利。
況且阿那瑰已請和親,主上不防就順水推舟,裁定親事,阿那瑰必不緻再作亂。
至于梁……”

  “大将軍又想給孤請來一位柔然妃子嗎?
”元善見忽然打斷了高澄問道。
已經有蘭陵公主遣嫁柔然,看樣子高澄是意猶未盡,仍嫌不足,想再親上結親。
說可坐享其成,不過就是把他這個名份上的皇帝當作和親的籌碼而已。
他已經有了一位吐谷渾妃子,若是再來一位柔然妃子,這魏宮裡可是當真熱鬧了。

  “既是和親,便可遣嫁,也可迎娶,不過是把這姻親關系重重疊疊下來,使之牢不可破,密不可分,如此方可兩相制約。
”高澄倒沒把元善見略顯沖動的不滿放在心上。
在他眼裡,和親的目的不在于嫁娶,更無所謂嫁誰娶誰,隻要兩國都在意這重姻親關系而以此為忌憚,不肯輕動兵戈,便是達成目的。
“難道陛下有疑異嗎?
”高澄似乎真有不解地問道。

  “孤何敢有疑異?
但聽命于大将軍。
”元善見冷下臉來,但終究無可奈何,語氣裡倒并不強硬。
“隻是不知道大将軍想如何結這個姻親?

  “陛下可下旨給朔方郡公阿那瑰,以和親之名請柔然世子突秃佳到邺城,可選定一公主賜給突秃佳為世子妃。
阿那瑰既然深望和親,不防再親上結親,求娶一位柔然公主,至于是給陛下為妃,還是與宗室諸王中擇一位為嫡妃,不妨順了阿那瑰之意,想必柔然之患暫可平也。
”高澄語氣平緩,其深思遠慮連元善見也能聽得出來,并不是為一己之私,也難為他心裡慮得如此周全。
邊患不斷,大敵當前,吏治不清,民力衰弱,哪一樣不在他心裡?

  縱然元善見心裡對高澄跋扈是恨意重重,但有時候也不得不佩服他。
元善見看着烈日下他那一雙綠得奇異的眸子,頭一次覺得這雙眼睛真是美到極緻。
高澄看元善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正不解,元善見忽然伸出手來,牽了他的手問道,“妹婿的傷可全好了?

  高澄一怔,脫口道,“臣身上傷痕累累,陛下問的是哪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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