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345.第345章 :欲将塵緣付舊事(二)

  第九十七章:欲将塵緣付舊事(二)

  長安。

  夜半。

  大丞相府府門大開恭迎聖駕。

  長公主元玉英被南喬喚起。
南喬心裡是非常得不忍心。
自從郎主和雲姜離開府第,主母夜夜不眠,就隻有今夜能睡着。
誰知道偏偏主上這個時候降臨。
想必是不是非常事,不然主上也不會在深夜時來見長公主。

  元玉英面色如死灰,身子軟得幾乎不能動。
勉強被奴婢扶着起來着衣,坐在鏡前看着奴婢為她梳頭時已經是喘得快要坐不住了。

  南喬心裡難過,強忍着眼淚。
她明白長公主的心思,就是到死也要有大魏長公主的萬方儀态,最不想病容殘損失了風度。
與别的奴婢一起,給元玉英穿好禮服,梳好高髻,妝容修飾。

  元寶炬腳步匆匆往大丞相府中闖入。
步子邁得大,原也不至踉跄,但足下突然一軟,并沒有什麼羁絆卻差點跌倒。
幸好被眼疾手快的宦官給扶住了。

  “陛下……”那宦官也慌了,從來沒見過皇帝這樣。
就是當年先帝崩于先,後來皇後乙弗氏被廢,也從沒見過主上像這樣失了魂似的。

  宦官不知所措地扶着元寶炬。

  從裡面匆匆出來的長史跪接,傳長公主的話,說實在行動不便,請主上到裡面佛堂再叩谒。

  元寶炬知道元玉英已經病勢沉重,這時更無心計較這些瑣碎事。
元寶炬拔腳就往裡面走去。
其實他并不認路,隻知往裡亂闖。
還跪在地上的長史趕緊起身追上,給皇帝帶路。

  園子幾乎是漆黑一片,提燈的女婢為了跟上皇帝的節奏不得不盡力把腳步放到最快,以至于手中蟠螭燈搖搖欲滅。

  元寶炬進了園子繞過那一片湖水,往後園深處走去。
過了宇文泰的書齋不遠,尚着湖畔前行,一眼便看到長公主元玉英被奴婢扶掖着正立于一座茅庵草舍前面,想必就是佛堂了。

  元寶炬不顧衣袍擺長,三步并作兩步地便沖過來。

  “陛下……”元玉英盡了全力還要跪下來。

  元寶炬早顧不得規矩了,上來親手一把扶起了元玉英便扶着她往裡面走,口裡言辭颠倒,“兄妹……不必如此……”

  南喬跟了進來,命心腹奴婢在外面守着。

  “主上……不必擔心……”元玉英被阿娈扶着在佛像前的胡床上坐下來。
她當然知道元寶炬擔心什麼,但她心裡笃定認為宇文泰已經想得周到,行動迅疾了。
應當不會出大事,隻不知道為什麼元寶炬突然半夜闖來,急得靈魂出殼一般。

  “不……不不……”元寶炬連聲否認。
“大丞相究竟是哪一日走的?
什麼時候回來?
他可是真的去接月娥回來?
月娥究竟在何處?
請公主告知。
”元寶炬幾近瘋狂,連聲質問。

  元玉英一語不發地看着他。
一是想讓他冷靜冷靜,二是她說話費力還來不及一一作答。

  元寶炬一口氣問完了,突然停下來,發現元玉英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
他像是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心力支撐,定定地看着元玉英。

  冬夜寒冷,元寶炬竟然一身是汗。
而此時熱汗全變成了冷汗。

  “陛下……乙弗氏……回來對她未必……未必是好事……”元玉英聲音低啞,顯得有些軟弱,這還哪裡是那個有男子英武氣的長公主。

  元寶炬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給了重重的緻命一擊。
他收回看着元玉英的目光,茫然無措間四顧,雙淚交流,神情如同心已死。
他慢慢轉過身來對着元玉英,突然跪倒在地。
泣請道,“妹妹憐我……我已是廢人……隻望再見她一面,便是立刻就死了,也甘心了……”元寶炬已經忍不住大恸,“妹妹知道,我今世欠她太多……”

  元玉英見他突然此舉,心頭已經是大驚,顫顫向南喬伸出手來,意思是讓南喬扶她起來。
“陛下……是要……折煞我嗎?
”元玉英急道。

  南喬也顧不得了,将想要站起身來的元玉英又扶回去坐了,然後走上前來将元寶炬攙扶起來,也泣道,“請陛下憐惜長公主,起來說話。

  元寶炬失神地被南喬扶起來,又被她扶着在另一胡床上坐下來。

  元玉英心裡其實明白,元寶炬一時失态也是因為壓抑得太久了。
他這一跪其實根本也算不上是在跪她。
元玉英心裡一瞬間突然羨慕起乙弗氏來,能讓她的夫君丢下萬般繁瑣,不顧己身地去救她;又能讓元寶炬在分離之後一直牽挂,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

  “若真是……為她好……陛下應該回宮去……好好安撫皇後……”元玉英喘着說了一句。

  這是實話,直觸事情的本質。
如果元寶炬從一開始哪怕對落英有一點真心真意,事情也不至于到了今日。
落英也許正是因愛成妒,所以才容不下乙弗氏。
事情居然演變到了柔然外族和大魏宗室相聯結,嚴重性比起宮闱争寵來已經高了不知道多少倍,明顯棘手難辦了。

  元寶炬突然明白了,元玉英是不會任由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之前他心裡猜疑,宇文泰也不肯明白告訴他。
他多方搜集消息,宇文泰這裡又點滴不漏,隻說了一些想讓他知道的,但最後他還是能明白有人要對月娥不利。
果然他猜中了,就是落英生了恨。

  如果能拿他的命去換月娥的命,他情願。

  太白山的山寺中,山門無聲打開了。

  月娥驚恐地看到一個穿着兩裆铠的黑衣人如鬼魅一般舉刀而來。
他身後數十人,個個如他一般。

  黑衣人個子精瘦矮小,粗看人材也不至于太差,但細看之下頗為猥瑣。
這人不急不火,慢慢走進來,居然面上含着笑意,隻是那笑意讓人覺得甚是惡心。

  道女突然想起來彌俄突還在後面屋子裡。
郎主派來的幾個侍衛已全被殺,這些人明顯是已經對此間深為了解,不可能會放過小郎。
道女驚慌地回轉身,剛想急奔,突然看到了更讓她驚恐的一幕。

  另一黑衣人正拖着那照看彌俄突的奴婢的屍身從她身後走來。
那踏在積雪上的“咯吱”作響的聲音竟像是閻羅催命一般直逼人心中。

  那黑衣人見道女正看着他,他随手将那屍身甩過來。
那奴婢的屍身立刻撲倒在雪地上,雙目圓睜,慘狀讓人不忍目睹。

  月娥也轉過身來。

  這時後面又走上一人,隻用一隻手拎着彌俄突。

  彌俄突隻穿着一件抱腹以掩體,其實四肢皆裸露在寒冷的空氣裡。
而彌俄突居然沒有哭,隻任由那人拎着他背後的帶子,居然還在悠然自得地吃着自己的手指,完全不知大難已至。

  月娥見此情景立刻瘋了,不顧一切地向那人沖過去,大喊着彌俄突的名字。

  道女死命拉住了月娥,盯着那人問道,“爾是何人,為何劫持小郎?
爾若是要财物,恐傷了小郎更不能如願。

  道女心裡也隻是想試探。
這情景絕不像是要謀财。
一是想問清這人出處和來意,二也是拖一刻是一刻,雖也知救援渺茫。

  這時月娥身後山門處那猥瑣男子不屑地大聲問道,“爾有财物乎?
爾有财物乎?
爾有财物乎?
”他連連而問,譏諷之意立現。

  道女回頭看那人,面上似是帶着笑,但實足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直讓道女恨得牙痛。

  月娥卻受不了了,幾乎抓狂,怒問道,“爾究竟要何物?
若要性命,我為小郎之母,以我命可換他之命?

  黑衣人笑道,“娘子與這小兒都休想活命。
隻是有人要爾母子回長安都中有用,我必不會讓爾在此就死。

  月娥怔住了。
長安?
難道還有人記得她在這太白山中?
要她和小郎回長安?
她立刻明白,是有人要拿她去為難主上元寶炬,也或許是為了為難大丞相宇文泰。
可見這人對她的前事後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又懷着深仇大恨,這人會是誰?

  月娥也是經曆了分裂之變的人,宮掖之間的事她明白得太多了。
這時她心已經冷了,明白自己必得一死才能解了這結。

  這時她看了一眼彌俄突。

  她的命一樣兒子此刻在冬夜受寒就已經讓她心如刀絞恨不得以命相替。
若是真落入什麼仇人之手,說不定要受什麼****和苦處,讓她的心已經痛得抽搐起來。
隻要能盼到宇文泰來,能讓彌俄突無恙,她就是被車裂馬踏而死也心甘情願。

  “還我兒子。
”月娥鎮定下來,頓時變得堅毅起來,看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笑道,“若是不還,娘子有何法?

  月娥突然從發間拔下簪子,指着自己咽喉,“若是我死,爾也必無法回複吧?

  黑衣人笑看着她,似乎是不敢相信。

  兩個奴婢早就吓得動都動不了了。

  道女驚愕地張着口看着月娥。
她與月娥相處數年,隻知她性情溫婉。
當然郎主宇文泰和月娥的事是瞞不了她的,也隻見月娥對宇文泰也是委曲求全,郎主也對她算是寵愛。
從來不知月娥還有這麼烈性的一面。

  月娥毫不猶豫地一使力,簪子立刻紮入喉中幾分毫。

  道女看着細細的皿線緩緩流下來。

  佛堂中,元寶炬已經全癡了。

  他知道元玉英是不肯告訴他一切了。
如果真是如此,月娥逢危難的初衷正是因為他想保全他,那他為了她所忍下來的一切是不是全是錯?

  一瞬間,元寶炬對宇文泰的感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恨他,正是因為他那固執的決斷才讓他和月娥分離。
他羨慕他,羨慕他随時可以到月娥身邊,在月娥危難時他有為她交付性命的權力。
他恨他入骨,月娥今日之危難正是因為他。
他對他又感佩到了極點,是他讓大魏天裂,卻又是他頂着這罪名讓這個新的大魏在貧弱中一步一步走向強盛,他卻從來沒有真正逼迫過他。

  “公主心裡那最不能舍棄的人可是大丞相?
”元寶炬喃喃自語。
他不是在問元玉英,他是在對自己說。
“若是丞相有了危難,我勸公主安之若素,公主可能在此安坐?
将心比心,公主就算不肯憐我之心,也不肯讓我去助丞相一臂之力嗎?

  元玉英沒說話,但她真正為此心動了。

  那黑衣人确實是長安武衛将軍府中出來的。

  元毗并不在乎這柔然皇後郁久闾氏的意圖。

  落英想要的是月娥本人,還有小郎彌俄突。
出于好奇心,落英很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她的夫君元寶炬念念不忘,讓大丞相宇文泰臣奪君之婦。
她想看看這個女人和宇文泰生的兒子會是什麼樣。
而且,隻有月娥和彌俄突活着,對她來說才有可利用的價值。

  但是元毗的想法不同。

  同樣是仇恨,他恨的是自己的青雲直上的心思被元寶炬和宇文泰一刀砍斷。
當日随着元修從洛陽西逃,本來指望逃出高手的掌控他也可以得顯爵高位,不是一個埋沒在衆多元氏宗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可是宇文泰居然比高歡更恨,逼死了先帝元修,重立原本和他一樣為宗室的元寶炬為帝。
元寶炬倒是一躍而成了天子,宇文泰重權在握,而他,還是武衛将軍,被冷落了。

  之前的先帝元修至少還是将他視為心腹的,可是新帝元寶炬卻完全将他抛在一邊。
宇文泰将廣陵王元欣等擡舉上去,對他更是不理不睬。

  這猥瑣的黑衣人是元毗派來的。
他自然明白元毗的心思。
若是乙弗氏和彌俄突活着,這是元毗與柔然皇後交換權力的資本。
而他更在乎的是,如果乙弗氏和彌俄突死了,就會給宇文泰和元寶炬帶來重大打擊。
婦死子死,皇帝和大丞相是否能撐得住?

  黑衣人并不在乎乙弗氏和彌俄突的死活。
死不死皆可。

  月娥見他嘲諷譏笑般看着她,心裡便冷了,這時金簪已入肉。

  道女見月娥已近瘋狂,連命都不要了想換回彌俄突。
那黑衣人又不肯。
她看準了時機,突然沖向那拎着彌俄突的人,想将彌俄突搶回來。

  “将小郎還來!
”道女已經抓住了彌俄突冰冷的胖乎乎的手臂。
她隻有這麼冒險一試了。

  然而那黑衣人早有準備,這時毫不憐惜地将彌俄突向後一扯。
而道女則出于習慣性地怕在争奪之間傷到小郎不得不放了手。

  黑衣擡腳便是一腳,狠狠踢在道女腹上,道女立刻飛了出去,倒在雪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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