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339.第339章 :婁夫人屈己顧大局(一)

  “公主自己看中了父王,與我有何相幹?
父王再為難如何會有我為難?
還要去替父王勸服母親甘心退居妾室之位。
父王得了美人不感激我,又要打我不成?
”高澄理直氣壯地連連質問。

  高歡被氣得無可奈何,隻能放下銅碗,卻又怒道,“胡言亂語,那蠕蠕豎子就長得難看,他的姊妹能美到哪裡?
何來的美人?
大将軍自己千方百計推出去,自己又懼那阿那瑰,便把我拉來做鋪墊?
汝真是壞到極處。
”高歡的火氣又上來了。
“怪不得剛才在外面與鄭氏竊竊私語良久,又欲奪我姬妾耶?
拿什麼蠕蠕女子來搪塞我。

  高歡脾氣暴躁,生起氣來對兒子是說動手便動手,這時能忍住已是不易,隻是口不擇言。

  高澄卻笑而不答,如同隔岸觀火。

  高歡終于罵夠了停下來。
最後又恨恨道,“終是大将軍家私,汝也躲不過去矣。

  高澄蹙眉苦笑不語,任他去任性,但心裡最終一塊石頭落了地,和親的事算是達成雙方滿意的結果。

  太陽漸漸升高,日光透過薄薄的雲傾瀉而下。
秋風漸起,吹走了霧霭,也吹散了滿天的烏雲。

  大将軍府裡異常安靜。
朝食已過,郎主又不在府裡,後宅苑中姬妾們各自都在自己的居處不知在忙碌什麼。
經曆了一場風波,大将軍府裡這時氣氛異常敏感。
原來的主母馮翊長公主元仲華雖然已經回來了,仍然住在原處,但是誰都不見,不知哪裡總讓人覺得不對。

  高澄在府門外下了馬,進了府便讓劉桃枝等人散去,不用再跟着。
他一步懶似一步地往後宅走去。
這時太陽升起來,好像又回到了夏天,覺得有點熱,滿身沉重。
也許是因為心頭重負終去,一放松懶散就困倦起來。

  剛穿廊過戶地走到後宅,就聽到破空而來的琵琶聲。
猛然記起來有些日子沒去東柏堂了,該遣人去問問元玉儀,畢竟她有孕在身。

  龜茲琵琶所彈出來的旋律奔騰激烈,他突然想起來這是康姬彈的。
這時他也忽然技癢了,很想去看看康姬,與她一較高下。
身不由己便遁着琵琶聲而去。

  康姬住的院子很僻靜,又狹小。
高澄走進去便覺暗沉,皆因院子裡那株高大得遮天蔽日的柏樹。

  康娜甯正坐在樹下彈琵琶,根本沒留意到有人走進來。

  高澄卻已經看到她。
康娜甯穿着一件滿是綠花的白色長袍,這是粟特人的衣衫。
頭上的條條細辮子盤成發髻,仍是粟特人的打扮。
這時她坐在樹下滿面憂戚,和從前那個溫柔笑語的酒肆胡姬恍如兩人。

  高澄心裡有點失悔,自己也覺得自己有點薄情。
自從康娜甯和他回了邺城,住進了大将軍府,默默無聞地成了他的一個妾室,他就幾乎再沒見過這個人。
也正是這時才想起來,她也有孕在身,快要生育了。

  高澄慢慢走過來,一邊笑道,“好些日子未曾聽汝彈琵琶,倒引得我想起那酒肆裡的蒲桃酒了。

  康娜甯突然聽到高澄的聲音簡直不敢相信。
擡頭看到果然是高澄笑意盈盈地走進來,她立刻便放下琵琶,動作遲緩地站起身來。
也不知她身邊的奴婢都哪兒去了。

  “夫君!
”康娜甯努力加快了步子向高澄奔來。

  高澄迎上兩步扶住了她。
康娜甯滿心裡的熱情如火突然就被這一扶隔開了距離,全都堵塞在心裡。
兩個人相攜走回剛才康娜甯坐着地方,共坐下來。
高澄早已拿起琵琶。

  這時康娜甯喚了幾聲才有人來。
奴婢看到郎主忽然來了,甚是驚訝,惴惴而行禮。
高澄全不在意,隻吩咐寬衣。
奴婢服侍着解帶寬袍,隻剩裡面的玄色中衣,連頭上籠冠都去了,隻剩下玉簪别着發髻,這才一身輕松。

  高澄饒有興緻地将琵琶抱于懷中,信手續彈。
康娜甯吩咐去拿蒲桃酒來。
高澄隻專注于絲弦,凡事不問。
康娜甯細聽,隻覺得他曲中之意輕松又愉悅,忍不住擡頭看高澄。
她自己默默無語。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好。

  高澄難得如此輕松。
蒲桃酒飲了不少,琵琶彈得行雲流水一般。
其實隻和康娜甯說了一些指法等技巧。
他彈的不是西域曲,其中高古之意康娜甯也不甚喜歡。
自覺尴尬,好在高澄自得其樂,餘事不顧。

  康娜甯默默看着高澄。
這時見他神采飛揚,因為飲了不少的蒲桃酒,暈生雙頰如胭脂色,真是極美。
康娜甯心裡大動。
她實在忍不住,剛想把身子湊過來,高澄忽然放下琵琶站起身來。

  高澄笑道,“今日甚得其歡,日色将晚,汝也休息吧。

  高澄說完竟毫無停留之意,無牽無挂地走了。
又像是突然想起有什麼事來。

  康娜甯一時便見他沒了蹤影,心裡空空的。
轉頭卻見奴婢捧了高澄的鈎落帶和外袍、籠冠等物出來,面上滿是失望之色。

  其實正是日中太陽高照時,自然不能算晚,也根本用不着去休息。

  這時在長公主元仲華住的那個院子裡,阿娈正看着兩個奴婢扶着元仲華從屋子裡走出來。

  日光略有熾烈,那棵高大的女貞樹葉子倒還依舊濃綠,碧色蒼蒼不似有的樹已經黃葉滿枝或是葉已落盡。

  自從元仲華回了大将軍府,太醫令****都來問診,這時身子好了很多。
不隻阿娈心裡感慨萬分,就是元仲華自己也瞧出了分别。

  阿娈令奴婢們散了去,自己扶着元仲華在中庭慢慢走了幾步,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而且長公主也回府來了,她心裡安穩下來。

  “殿下心裡就别再對郎主過分苛刻了。
”阿娈一邊扶着元仲華慢慢走,一邊輕聲慢語地細細勸導,“這一回殿下也該看清楚了,終究還是大将軍對殿下不離不棄。
倒是主上和皇後,一個是殿下的皿親長兄,一個和殿下從小一起長大,還不是把殿下丢在一邊,看着殿下流落在外,全都不理不睬的。
别人倒更不用說了,隻有郎主始終把殿下放在心裡。

  阿娈勸解的意思是怕元仲華自己心裡還分不清楚内外,所以才格外多言。

  元仲華沒說話,沉默的态度其實是因為心裡并不那麼太舒服。
她和長兄元善見幼時就分離,雖是皿親,但并無什麼深厚感情。
與高澄是夫婦,正因為幼時成婚,相處日久,難免越來越不同。

  雖然說不上朝夕不離,但畢竟是多年的親眷。
剛開始她年幼,不懂夫婦之道,高澄也并沒有把她格外放在心裡,慢慢随着她年齡漸長,兩個人才越來越親密。
元仲華也知道高澄這時已經把她放在心裡,但是高澄并不知道她待他更甚。
正因為如此,他安置外婦又隐瞞她,她才難以接受。

  阿娈看元仲華無語,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剛想再旁敲側擊問幾句,忽然就看到院門被奴婢打開了,然後便看到高澄走了進來。

  元仲華也看到了,擡頭看着高澄,目不轉睛。

  阿娈很久沒見過高澄這種輕松自在的樣子了。

  元仲華看他居然隻穿着中衣,頭上也沒有戴冠,走近了更看到暈生雙頰如飛霞,還聞到了那種特殊的蒲桃酒香氣。
這種香氣有花果香,很怡人。

  阿娈見女貞樹下可遮天蔽日,尚有些陰涼,趁着這時日中,太陽又好,坐在這裡很舒服,于是先命奴婢在這裡給郎主和長公主設了坐席和筵床。
坐卧的用物,果品茶點,都準備停當。

  高澄走過來,扶着元仲華肩臂,對面而立,仔細看她,情不自禁便笑道,“殿下氣色真好。

  元仲華這時重新變得膚膩如脂,不再是前些日子那樣氣色暗沉的樣子。
這時更顯得容光煥發了,漸漸脫離了那個小女孩的模樣,越來越像婦人。

  “太醫令來過了嗎?
藥可吃了?
”高澄不厭其煩地逐一細問。

  元仲華看着他輕輕一笑,“大将軍飲酒了?
有什麼高興事嗎?
”要說這時并不是飲酒的時候,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而且看起來心情舒暢,還喝了不少酒。

  “殿下猜猜。
”高澄很有興緻,這話算問到他心坎兒裡去了。

  “因為聽到康姬琵琶彈得好,大将軍聽了高興。
”元仲華抿着唇又是淺淺一笑。

  “你……”高澄又好氣又好笑,似乎想把元仲華怎麼樣,又下不了手,隻能恨恨微笑道,“殿下真是不懂阿惠的心。

  聽這話,元仲華便一轉身,心思變換之快讓高澄難以預料。
隻聽到她抛下一句話,“我是不懂,既然康姬那麼懂大将軍的心,能讓大将軍開懷愉悅,大将軍何必還來見我?

  高澄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元仲華,不敢放開她,心裡已經是大驚。
雖然元仲華是回府了,但口中稱他總是“大将軍”,從未叫過“夫君”,而且這時玩笑,一語不和,她便轉身而去,不再像從前一樣會傷心生氣,聽起來更好像是不在乎多一些。

  元仲華仍然以背相向,不肯回頭。

  “下官不過是玩笑幾句而已,殿下又為什麼生氣?
”高澄不解問道。
對着元仲華的背,手撫着她窄窄的兩肩,有些愛憐地摩娑她的肩頭。

  元仲華不答,還是以背相向。

  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高澄無奈低語,“殿下真是……真是對阿惠薄情……下官是為了保住殿下在身邊,又不能讓大魏和柔然失和,千方百計才把那個蠕蠕公主推了出去。
因此今日才高興,本想說于殿下知道,殿下卻這麼不理不睬的……”

  元仲華立刻轉過身來,滿面驚訝地看着高澄。
原來是與柔然和親的事終有定局了。

  元仲華還沒等問,突然高澄身後遠些的地方,院門又打開了。

  阿娈也看到了,她已認出來是康姬的奴婢,也看出來那奴婢手裡捧着男子籠冠和一些衣物,不用猜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高澄看元仲華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了,他也轉過身來,同時伸手握住了元仲華的手,拉着她一同走過去。

  原來是康姬的奴婢把高澄剛才丢在那兒的衣物都送來了。

  奴婢倒是落落大方,見郎主和長公主過來,便見禮回話。
向元仲華說明,是郎主剛才在康姬處落下了衣物,臨走時着急忘了穿。
所以康姬特命送來。

  反正這話說的暧昧,元仲華隻問了康姬幾句,阿娈就讓奴婢回去了。
元仲華也記起康姬也快要生育了。
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高澄心裡才會惦記她,去看她吧?
将心比心,這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高澄看元仲華神色複常,才笑問道,“殿下不生氣了?

  元仲華想掙脫,高澄就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元仲華薄嗔道,“大将軍好沒道理。
康姬是大将軍的姬妾,她腹中是大将軍的骨肉,與我什麼相幹,我為什麼要生氣?

  高澄現在就最怕她說什麼不相幹的話,偏她就總是這麼想。
剛想争辯幾句,忽聽一個奴婢禀報,“太原公有要緊事拜見大将軍。

  元仲華一聽是高洋來了,便不再掙紮,安靜下來看着高澄。

  高澄心裡自然明白高洋為什麼來。
感覺到元仲華态度反常,他倒不急着吩咐奴婢。
看一眼元仲華,元仲華也正看着他。

  阿娈在一邊也看出來氣氛不對。
郎主在别人的事上都可大而化之,隻是凡事一到長公主身上便不同了。
想想前些日子那場風波,倒是太原公明裡暗裡護着長公主。
雖然其情可感,但其心也可疑。
連她都看出來了,郎主難道會看不出來?
想必是在長公主身上的疑心病又犯了。

  高澄轉過頭去吩咐道,“侯尼于也不是外人,是我弟弟,就讓他到這兒來見我好了。

  奴婢雖心裡不解,但也不敢不應郎主的吩咐,便出去了。

  元仲華覺得這樣甚是無趣,伸臂便想甩脫高澄的手,一邊轉過身去叫“阿娈”,看樣子是想要進去了。

  高澄自然不肯放開她,又怕弄痛她,放開元仲華的手,從身後摟緊了她,在她耳邊低聲笑道,“殿下怎麼了?
不舒服嗎?
是身上不舒服,還是心裡不舒服?
”他語氣又輕又軟,和那些言辭并不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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