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飛卻沒退下,而是站在那裡提醒道:“傅大人是在天香樓請三位大人吃飯!
”
一般來說,似他們這種品級的官宦,都有不亞于禦廚的廚子在家中掌勺,如果僅是吃飯的話,幾乎不會去外邊吃飯。
就算請客,也是在家中請客,誰會去外邊抛頭露面,與升鬥小民混在一起吃飯?
那不是丢份嘛!
而天香樓,一聽就是一家酒樓的名字。
傅元請客吃飯,不在巡撫别館裡請,怎麼跌份到去酒樓呢?
光天化日之下,幾個大員與小民共處一樓,遭人指指點點,成何體統。
錢穆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自己聽錯了。
但從對方的表情可以看出并沒有聽錯,那隻能是趙學飛吐字不清,把巡撫别館說成了天香樓。
寇子惇遲疑道:“趙縣令,你剛剛說在什麼地方吃飯來着?
”
趙學飛道:“回寇大人的話,在天香樓吃飯!
”
寇子惇打了個哈哈,指着趙學飛道:“你這個小小縣令,着實大膽,怎麼膽敢給巡撫别館起了個這麼個綽号,聽着像是家酒樓的名字!
”
趙學飛道:“下官哪有膽子給巡撫别館起綽号!
天香樓也不是巡撫别館的綽号,确确實實是家酒樓!
”
寇子惇愣了一下,轉頭看向錢穆通,問道:“傅大人怎麼會請我們去酒樓吃飯?
”
馮江亭打趣道:“許是錢大哥使釜底抽薪之後,把傅大人着實困住了,竟連請廚子的錢也拿不出來,隻好請我們去酒樓吃飯!
”
寇子惇連連點頭,笑道:“有道理!
”扭頭又對趙學飛道,“天香樓在什麼地方?
”
趙學飛道:“大人們進城裡,想必看到一幢六層樓房,那裡就是天香樓了?
”
寇子惇滿腹狐疑,道:“你這小縣還有六層樓房?
一般樓房不過上下兩層,蓋那麼高幹什麼嗎?
不怕把房子壓塌了嗎?
再說,六層的房子是人住的嗎?
那不是塔嗎?
快說,你是不是說謊騙我們玩呢?
或者你吐字不清,二六不分!
”
趙學飛很是無語!
隻要不是瞎子,進城就能看到六層高的天香樓有如鶴立雞群般聳立在城中,難不成寇子惇眼睛真的有毛病,竟沒看到?
略略一想,他也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看來三位大人出了濟渎廟,上車之後就沒撩開窗簾往外看一眼,直接進了布政使行館。
而天香樓距布政使行館尚有一頓距離,布政使行館的院牆又高,遮擋住視線,站在院裡朝外看,根本看不到天香樓。
所以,三人不知濟源縣内有幢六層樓房實數正常。
他賠着笑,道:“下官哪有膽子說謊騙諸位大人玩,也不是吐字不清二六不分,濟源的地界最近出了位十分有魄力的能人,是他蓋得六層天香樓!
整個大明,就此一家,别無分号!
”
寇子惇道:“酒樓蓋這麼高有什麼用?
”
趙學飛忍不住就開始吹噓起天香樓來,道:“天香樓蓋得高,是為了容納更多的客人吃飯睡覺。
而且,它不僅高,外邊的門窗,裡邊的諸多東西也都是前所未有,讓人流連忘返,大生“此物隻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瞧”的感慨!
”
寇子惇根本不相信趙學飛的話,天下有什麼東西是他沒有瞧見過的。
見趙學飛喜形于色的吹個不停,心生厭煩,道:“你就是把它吹出花來,那還還是酒樓?
”
這話還真讓人無法反駁。
趙學飛尴尬的笑了笑了,道:“是酒樓沒錯,可與别家的酒樓不一樣!
”
寇子惇擺了擺手,道:“與别家的酒樓不一樣,也還是吃飯睡覺的地方!
”接着又道:“趙縣令,我知道你心裡打得什麼主意,不就是怕我們不去吃飯,讓你辦砸了傅大人交下來的差事,你沒辦法給傅大人交待!
放心,我們去天香樓吃飯就是!
”
趙學飛十分想說,我真沒這個意思,也沒刻意吹噓的意思,天香樓真的是人間少有的酒樓。
可他也清楚,自己現在不管如何解釋,寇子惇以及其它兩位大人也不會相信的。
隻得在心中暗道一聲:“也罷,等今晚你們親自去天香樓見識見識,就知道我沒有吹牛。
你們見了天香樓,若不心生“此物隻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瞧”之概,我的趙字倒過寫!
”
寇子惇心道:“說你還不服氣是不是?
瞧我晚上去不把天香樓貶個一無是處。
”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意思再明顯不過,要送客了!
趙學飛作了個揖,道:“下官告辭!
”轉身朝屋外走去。
按察使馮江亭道:“姓趙這老小子把天香樓說得天上有人間無的,倒認我着急想去見識一下。
”
寇子惇道:“有什麼好見識的,不過是個普通的酒樓罷了!
”頓了一下,又道,“錢大人,自古宴無好宴,可别是鴻門宴!
”
馮江亭道:“吃頓飯,怎麼就成了鴻門宴?
難不成姓傅的還能埋伏下刀斧手,剁了我們三個不成?
”
寇子惇道:“不得不防啊!
姓傅的如今已黔驢技窮,你沒看他今天求雨,眉頭都沒展過,就算對人笑,也是打心眼裡透出來的苦笑。
惱怒之下,什麼事也幹得出來!
”
馮江亭搖頭道:“不會的!
除非他瘋了!
”說罷,與寇子惇一同看向錢穆通。
錢穆通略一沉吟,道:“寇大人說的沒錯,姓傅的如今已是黔驢技窮。
馮大人說的也沒錯,不過是吃頓飯,不可能成為鴻門宴。
姓傅的也是在官場混了數十年的老油子,官做到咱們這份上都是鬥謀不鬥力,真要安排刀斧手殺了我們,那不成了街頭上的潑皮無賴。
再說他也得不到好處,反而壞了自己的名聲。
”
寇子惇與馮江亭同時點頭,馮江亭道:“錢大人你看,姓傅的請咱們吃飯,用意何在?
”
錢穆通道:“我想,姓傅的是想跟咱們求和,然後平平安安的把這任巡撫幹滿。
”
馮江亭與寇子惇同時問道:“姓傅的真要跟咱們求和,錢大人準備怎麼幹?
”
錢穆通問道:“馮大人是我,會怎麼幹?
”
馮江亭捏着胡須隻是笑而不說話,錢穆通也就明白馮江亭的意思了!
他扭頭又問:“寇大人是我,會怎麼幹?
”
寇子惇沒有馮江亭的城府,當即道:“當然不能讓他把這任巡撫幹滿!
大家都一把年歲了,又能再活幾年,不能因為他而耽誤了前程!
”
錢穆通點頭道:“沒錯,我跟馮大人也是這個意思!
”又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而且,誰又能保證,姓傅的跟咱們求和使得不是緩兵之計呢?
”
趙學飛一邊聽着裡邊的人說話,一邊往外走,他隻聽到寇子惇說“可别是鴻門宴吧”這裡,之後的離得有些遠,想聽也聽不清。
他十分想知道,接下來三人會說些什麼,可也不能站在那裡明目張膽的偷聽,隻得按下心中好奇,往知府行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