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庚站在那裡,聽着雙方你一言我一語的争辯,很快對事情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馬正與李飛白肯定不知哪裡得罪了典簿廳小吏,于是典簿廳小吏耍了個手段要整治此二人。
當然也有可能是馬正與李飛白得罪的是那兩舉薦來的監生,小吏是在替那兩個舉監出頭。
不過,也不會白出頭。
其一,自是結交上這兩個舉監,以後會有好處。
其二,馬正與李飛白重新去辦薦書,再掏一遍銀子,這銀子不會入庫,而會私分了,小吏也能得些銀子。
他相信,馬正與李飛白是被冤枉的,可他還是不會替馬正與李飛白做主。
這邊,馬正不過是個怎麼也考不上進士的無能之輩罷了,李飛白更是個沒有絲毫背景的小商販。
那邊卻不同,不說小吏是國子監的人,身為監丞,他不能不護短。
就說兩個舉監,可是輕輕松松就能當進士的,說不定還是能考進一甲,當庶吉士,有希望進入内閣的。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他輕了輕嗓子,正要開口說話。
這時,李飛白卻道:“裴監丞,我希望你能公平公正的對待此事,如若不然,我一定會上告的!
我就不信,這小吏既在典簿廳當差,難道不知薦書對一個監生的重要性嗎?
敢在薦書旁喝茶,并把薦書損毀,這個罪過應該不輕!
”
裴庚的眉頭忍不住又皺了皺。
這已是李飛白第三次直接稱他為裴監丞,與前兩不同的是,這次李飛白竟敢威脅他!
由此可見,這家夥就是個目無尊長的家夥,留這樣的刺頭在國子監,不知會把國子監禍害成什麼樣子?
小吏所以做了錯事還敢胡攪蠻纏,一來是因為此事事關他的前程,隻能據理力争。
其二,也是看到裴庚皺了兩次眉頭,由此可見,裴庚對李飛白沒什麼好印象。
等他見裴庚第三次皺眉,心中不由大樂,朝李飛白瞥了一眼,暗道:“小子,你完了!
”
國子監是什麼地方?
國子監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所以這裡最講尊師重道,也最講天地君親師那一套。
好家夥!
你直稱裴庚的官職倒還罷了,你還敢威脅裴庚,揚言要去上告。
身為國子監的監丞,豈能容你這樣的目無尊長的忤逆之徒留在這裡!
果不其然,眉頭皺成疙瘩的裴庚,兇口處也上下起伏,這是氣到極處的表現!
接下來,就要發雷霆之怒,下令将二人逐出國子監,永遠不許二人再踏國子監一步。
小吏移轉目光,去看馬正!
馬正臉色白得吓人,并且股抖胳膊顫。
小吏一點也不同情馬正,反而饒有興趣的看着,猜測馬正什麼時候會暈厥過去。
心中暗道:“老馬,這次算你倒黴!
誰叫天下那麼多的良友你不交,偏偏交個損友呢?
怪隻怪你命裡當有此劫,躲也躲不過去!
”
裴庚已起了将李飛白踢出國子監的心思,但戲還得做一做,不能太過直接,總得挑點毛病,才有借口。
他道:“那兩份薦書何在?
”
小吏連忙轉到大案後邊,本來想把兩份薦書拿起來,伸手卻發現,兩份薦書見水之後牢牢扒在案上,強自去揭,勢必将薦書撕爛。
他不敢造次,指着那兩份薦書道:“大人請看,在這裡!
”
裴庚踱步上前,朝案上瞧去!
兩份薦書幾乎糊為一片,字迹難以辨認,已與廢紙無異。
他心中有了主意,看來隻能在薦書的真假上做做文章了。
一般來說,薦書都是用最好的墨與最好的宣紙寫的,就是被水完全浸濕,墨也不會跑的,更不會糊成一片。
從薦書上留下的迹痕看,墨所以糊成一片,完全是見水之後人為擦拭所造成的,不過之後再做做手腳,完全可将這些迹痕消除!
那墨為何還會糊成一片?
肯定是用的墨與宣紙不好,完全是糊弄人的東西!
薦書會用糊弄人的墨與宣紙嗎?
顯然不會!
那就隻剩下唯一的解釋,兩份薦書是假的!
裴庚嘴角挂出一絲微笑!
小吏心頭一顫,從這絲微笑可以看出,裴大人要幫他說話了!
裴庚嘴角那絲微笑稍顯就逝,轉身回頭,張嘴正要斥責李飛白。
他的眼睛再次從那兩份薦書上瞥過,似乎從那一片糊中發現幾個字,看到這幾個字,他整個人一下子就感覺不好了!
他連忙回頭去看,竟真的是那幾個字,李飛白!
之前,他隻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入眼處隻看到一片糊,沒看到這三個字。
此時仔細分辨,果真是那三個字。
也許是身為國子監監丞的緣故,裴庚整日都闆着個臉,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對他敬而遠之,不願跟他交朋友。
他們自以為是,以為裴庚沒有朋友,最少在京城沒有朋友。
其實,裴庚還是有一個朋友的,隻是性格使然,再加上那個朋友是個太監,他羞于啟齒,以至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不知道他有這樣的一位朋友!
此人就是皇店街馬行的尹公公。
兩人小時候就認,後來一個讀書考進士,另一個心一橫做了太監。
話說,他能當上權力巨大的國子監監丞,尹公公還出了不少的力。
每當沒事的時候,裴庚就愛去皇店街的馬行找尹公公下棋!
他就這麼一個愛好,尹公公的棋力也不差,于是兩人經常下。
這一日,裴庚又去找尹公公下棋,正下得痛快,前邊小二來報,有客到。
尹公公自去前邊應付,他則坐在桌前,一邊研究棋路,一邊等尹公公回來接着下。
以往下棋,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可今天有點異常,尹公公去前邊呆得時間過長。
等尹公公好不容易回來,他忍不住埋怨了兩句。
尹公公解釋了一句:“郭太保來了!
”
裴庚就不再說什麼!
郭太保駕到,尹公公自是悉心照應。
郭太保不說走,尹公公哪敢過來陪他下棋。
隻是,郭太保怎麼會來皇店家找尹公公,難不成郭太保這麼大的官,還有事求到尹公公不成?
他心中好奇,就問:“郭太保前來所為何事?
”
尹公公道:“不能說,不能說!
”笑了笑,又道,“要說也可以,除非這一盤你讓我殺得隻剩秃頭老将,我心下高興,才會對你說!
”
那一盤,本來裴庚大占優勢,将會殺得尹公公片甲不留。
可是為了解心中之惑,他連出幾下昏招,果然被尹公公殺得隻剩秃頭老将。
尹公公說:“郭太保來,是給一人辦理例監的。
其實,這也不是郭太保的意思,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