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濟源縣内并無匪患,這些山賊是在中條山讨活的。
而中條山屬于山西治下,要剿也是山西省的都指揮使來剿,輪不到河南的都指揮使來剿。
退一萬步講,就算現在山賊踏足濟源,輪得到河南的都指揮使來剿,可也得等山賊犯下大案子,上報給都指揮使,經過一番運籌帷幄,再調兵遣将,這才可能圍剿?
一來一回,怎麼也得浪費一年半載的時間,沒道理他今天才把山賊诳來,都指揮使便親率大軍前來圍剿。
難不CD指揮使還是個能掐會算的活神仙,不然怎會來得如此及時?
以上種種,足以證明李飛白完全是一派胡言。
蔣大忠正要出言揭李飛白的老底,卻聽李飛白道:“如果大家不想死的話,能否聽我說上兩句!
”接着,又聽蔣大廉道:“大哥,先不急揭穿,瞧他還能編出什麼樣的瞎話。
”
蔣大忠點了點頭,同意蔣大廉的提議。
他既知李飛白說的全是謊言,自持隻要證明李飛白說的是假的,山賊們自會為自己所用,也就不着急,想看看李飛白還能耍出什麼猴戲來。
李飛白道:“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大家夥應該是大同以及宣府一帶的饑民吧!
”
衆山賊不知李飛白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大多數沉默不言,可也有人點了點頭,道:“是又怎樣?
”
李飛白初見這夥人,不知這夥人的來路,可見他們的衣着言談,應該是一群流民,為了活下去,而被蔣家兄弟利用。
濟源還算太平,不應該有流民,那這夥流民是從哪裡來的?
他從對方操的晉語俚言,聽出這些人應該是山西那邊的。
又聯系最近看的邸報,猜測這些人應該是從宣府大同那邊過來的流民。
無論宣府還是大同離濟源都有上千裡的路途,這夥人颠沛流離來到這裡,一定作過許多喪盡天良的壞事。
按說,應該把這夥人全部剿滅,既立戰功又為民除害,絕對是件正義到不能再正義的事情。
可李飛白一看到這些人就看到了秦猛,實在不忍心将這夥人全部殺了。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兩百多條活生生的人命,所以會變成這樣,皆因天災人禍。
有句老話說的好,人逢困境而良心壞,這夥人幹了喪盡天良的事,雖不可饒恕,但也值得同情。
不然讓他們怎麼辦?
躺在那裡活活餓死?
于是,他動了側隐之心,打算留下這些人的性命。
為此,他甚至不惜打亂王守仁的計策。
聽山賊們說确實是從宣府和大同來的,他确信自己可以兵不皿刃的處理此事,道:“你們想回家嗎?
”
山賊們頓時開始竊竊私語。
有的道:“是人哪有不想回家的?
”
有的道:“是啊,難不成還喜歡過這種颠沛流離,風餐露宿的生活?
”
有的道:“僅是颠沛流離風餐露宿倒還罷了,關鍵時時擔心官兵圍剿,随時随刻都會丢了性命。
這算什麼日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也比我們強上百輩!
”
有的道:“死就死吧,可死我也想死在家鄉。
活着沒過一天好日子也就罷了,死了也不能落葉歸根,做他鄉的孤魂野鬼有什麼趣!
我的命為什麼就這麼苦?
”
衆人紛紛附合,有幾個甚至忍不住抽泣起來。
忽然有人道:“可回家幹什麼?
繼續餓死不成?
”
李飛白道:“當今皇帝,是個愛民如子的皇帝。
他聽說你們那裡發生災荒,已從内庫拿出數十萬兩銀子赈災。
并下了聖旨,讓巡府衙門以及按察使司,把本該上繳的罰沒查抄的官銀、房子以及糧田盡數變賣,留在宣府以及大同赈災。
”
山賊們聞聽此言,就知回到家鄉也能活下去了,一個個露出笑臉,眼中盡是懷念家鄉的神色。
陳豪大急!
喽啰們可以活命,他這個首領肯定會得到嚴懲。
何況,他早已沉迷于做為首領能夠呼風喚雨似的那種爽快,讓他回去再做農民,絕對無法接受。
他大喝一聲:“都他娘的想什麼呢?
就憑你們做的那些事,回去也是個殺頭之罪!
”
山賊們能夠回家的希望頓時破滅。
是啊,攻打衙門他們幹過,燒殺搶掠他們幹過,這段時間所幹的事,随便拎出一件來,都是殺頭之罪。
回去也是個死,不如在外邊苟延殘喘,繼續過這種不人不鬼的生活。
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月是一月。
蔣大忠本來是要看猴戲的,瞧李飛白還能編出什麼瞎話來,沒想到李飛白三言兩語,差點說得山賊們臨陣倒戈,那是他蔣家八兄弟豈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他大吃一驚,若不是陳豪喊上一嗓子,這時他們幾個的處境将下分危險。
不過,在心中也是暗暗佩服李飛白,嘴上功夫确實了得,讓他差點陰溝裡翻了船。
他不打算在把猴戲看下去,打算揭穿李飛白的老底,讓山賊們千萬别再受到蠱惑。
蔣大忠便把自己的懷疑大聲講了出來。
衆山賊聽着有理,一個個臉上露出殺氣。
暗道:“既然你說的都指揮使這件事是假的,那皇上赈災的事肯定也是假的!
娘的,今天差點上了你小子當,誤信了你的話被一網打盡,那可死得有些冤!
”他們同仇敵忾,隻待一聲令下便沖上前去大開殺界。
李飛白眼瞧自己計策成功,卻被陳豪壞了好事,不由大怒。
他本來也不想殺陳豪,想着陳豪也跟其它山賊一樣,是因天災人禍所迫才當了山賊。
此時見陳豪的表現,看來是打算把山賊當到底了,也就起了殺心。
既然山賊們是懷疑郭勳不是都指揮使大人,這才懷疑皇上赈災,那隻需證明郭勳是都指揮使,一切都好辦了!
他拱手朝涼亭一拜,道:“請都指揮使下令!
”
郭勳是個聰明人,知道這是李飛白讓他證明自己是都指揮使。
他腰上系有兩廣總督的腰牌,大小形制與都指揮使的腰牌無異,隻是材制比都指揮使的好些,上邊的字也不同。
不過這也沒什麼難辦,憑這些山賊的身份,肯定沒有一個見過真正的都指揮使腰牌是什麼?
而且雙方離得那麼遠,有識字的山賊瞪瞎了眼睛也是看不清上邊寫的是什麼字。
他把腰牌一亮,說是都指揮使腰牌便是都指揮使腰牌,難道還有人膽敢查驗他的腰牌不成?
這隻是個意思!
姓蔣的說他是商人,而腰牌能證明他不是商人是官爺!
既然他是官爺,無論是不是都指揮使,都可混淆視聽讓山賊們相信李飛白說的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