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憲清身為三品大員,平時不知有多少人想替他掏錢好攀上他這棵大樹,他一概能推則推能拒則拒,從不願有人靠此跟他拉關系攀交情。
可是今天,他同意李飛白給他掏錢,而且僅僅是區區一百兩銀子,李飛白竟不掏。
什麼意思,怕他不還嗎?
他是那種借錢不還的人嗎?
也太小瞧他了吧。
張憲清不由生了氣,道:“納夫,你還是跟我回家取銀子吧!
”說完,起身就要離開。
李飛白道:“且慢!
”繼而笑道:“張叔莫急,我覺得這裡邊有些問題,怕您老吃虧上當,所以才細細打量這幅眼鏡,看能不能瞧出什麼破綻!
”
張憲清暗道:“一幅眼鏡有什麼破綻可瞧的?
還不是怕我不還找的借口?
也罷,就聽聽你能說出個什麼道理來!
”他坐下身道:“可瞧出破綻來?
”
李飛白道:“瞧出來了。
”
張憲清道:“有什麼破綻?
”
李飛白道:“破綻太多!
”他拿着手中的眼鏡,又指了指桌上的眼鏡,問道,“張叔可曾見過,有人拿這麼多的水晶眼鏡賣的?
”
水晶本就是貴重物品,晶瑩剔透能做眼鏡的更是稀有。
平常有人需要做眼鏡,首先得買一塊上好的沒有任何雜質的水晶,然後找一個高明的玉工細細打磨,直到能夠讓需要眼鏡的人看得清楚。
制作一副這樣的眼鏡,少則三五個月,多則一年半載,都是定制的,确實沒有什麼人手上有這麼多的眼鏡,随身攜帶,四處叫賣!
張憲清搖頭道:“沒有!
”
李飛白道:“張叔,我以前也沒接觸過眼鏡,不知這樣一個眼鏡,正常能賣多少錢?
”
張憲清道:“貴的話能賣上千兩,便宜的話也能賣個五六百兩!
”
李飛白道:“可他僅僅賣一百兩?
區區一百兩,連做鏡片的水晶都買不到吧!
萬事異常既有詐,所以我覺得他這眼鏡不是水晶做的!
”
張憲清雖沒研究過水晶,但也見過幾次水晶。
他把眼鏡又拿到手上,仔細打量,道:“如此透亮,不是水晶又是什麼?
”
納夫的臉色明顯變了一變。
大明什麼都好,他的家鄉與大明相比,就如鄉巴佬與城裡人比。
可大明雖好,并非樣樣都好,百分之九十九的東西都比他的家鄉好,也有百分之一的東西不如他的家鄉。
就比如他手上做眼鏡鏡片的材質,大明朝就沒有。
他以此冒充水晶,在沿海一帶,也沒有人能分辨出其不是水晶,不信内陸的一個省的小孩能看出其不是水晶。
所以,他覺得李飛白并沒看出這不是水晶,之所以這樣說,隻不過是讨價還價的一種手段罷了。
想到這裡,他道:“我賣這麼便宜,有兩個原因。
第一,我與這個老先生一見如故,并不想賺錢,隻想交個朋友。
第二,水晶之所以賣得貴,那是因為倒手太多的緣故,每倒一手都會加上一層利。
我做眼鏡的水晶,是第一手的水晶,直接從盛産水晶的國家買來的,因此便宜。
”
他接着又道:“至于為何我手上有這麼多的水晶,那是因為我發明了一種先進的打磨技術,别人需要一月乃至兩三個月才能打磨出一個鏡片來,我半個時辰就能打磨出一塊來。
既然打磨的快,多做一些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
李飛白搖頭笑道:“解釋便是掩釋,掩釋便是編故事!
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
”
納夫見李飛白還是不信,道:“你既然一口咬定我這不是水晶,那你就說說,我這是什麼東西。
”
李飛白道:“你這是玻璃!
”
此言一出,其它三人皆是一驚。
張憲清與錢子俊也是見過玻璃的,那東西雖也不便宜,可與水晶比起來,就一文不值了。
比如同樣大小的兩個東西,如果水晶能賣五百兩,玻璃能賣五錢已是不錯的價格了。
價格上的區别還不是兩者最大的區别,兩者最大的區别是顔色。
水晶有粉色、藍色以及純透明的等諸多色彩,玻璃卻隻有一種綠色,并未見過有其它顔色的,更沒見過全透明的。
二人不知李飛白如何斷定這是玻璃而不是水晶,錢子俊正要開口問問,納夫哈哈大笑,道:“簡直是胡說八道!
玻璃都是綠色的,哪有純透明的!
算了,我不跟你胡攪蠻纏了,你們不要,自有其它人要!
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你們就後悔去吧!
”說話間,已把桌子上的眼鏡全放到木盒裡,又把木盒裝到包袱裡,提起包袱正要走,忽見張憲清手上還拿了個眼鏡,正要張嘴讨要,忽聽李飛白道:“大哥,你腿腳不方便,守住門口别讓這個坑蒙拐騙的賊人跑了,再把你的腰牌借我用一用!
”
錢子俊也一直盯着納夫看,見納夫哈哈大笑說話時,眼角中明顯帶着慌亂,心下清楚其中有詐。
聽了李飛白的話後,他答應了一聲,一邊解下腰牌一邊朝門口挪去。
納夫更加的慌亂,道:“你們想幹什麼?
”
李飛白道:“幹什麼?
”把手中腰牌往上一舉,“這是什麼?
衛所的調兵令牌!
”他指了指張憲清又道:“這位是誰?
布政使衙門的參政大人。
騙人都敢騙到大人頭上,簡直是找死!
你有種别走,我這就調兵來把你拿下!
你不是說你的不是玻璃是水晶,那好啊,咱們請個高明的師傅,明天讓他瞧上一瞧,是不是水晶自然分曉!
”
納夫聽了此言,拔腿就跑。
李飛白高聲叫道:“别跑!
快抓住這個坑蒙拐騙的賊人。
”快步也追了出去。
小二正好端着盤菜上樓,擋住了納夫。
納夫随手一推,把小二推到牆邊。
小二手中的菜失去平衡,潑了納夫一臉。
納夫被燙得叽歪亂叫,伸手去抹臉上的湯汁,沒去看路,腳下踏空,從樓梯上摔滾下去。
還好包袱紮的夠緊,裡邊東西沒有灑落。
他撿起包袱,見李飛白正在樓梯上往下趕,嘴中依然喊道:“快抓住這個坑蒙拐騙的賊人!
”
吃飯的人不知發生什麼事,全都表情呆滞的瞧着。
有幾個膽大意欲起來抓人,卻見納夫從懷裡抽出一把彎刀,暴喝:“都坐着别動!
”又都把屁股坐穩,不再管這閑事。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酒樓!
雅間裡,張憲清驚訝的尚未回過神來,直到錢子俊叫了一聲,才指着手中眼鏡道:“這真的是玻璃,不是水晶!
”
錢子俊道:“瞧納夫那慌亂神色,肯定是做賊心虛,隻怕是玻璃不是水晶。
”
張憲清點了點頭。
今天幸虧有李飛白識破納夫的騙局,不然被人知道他一百兩銀子買塊玻璃,還不把顔面丢盡。
他道:“納夫人高馬大,咱們還是趕快叫些人手,别讓你那小兄弟吃了虧!
”
錢子俊卻對自己親手交出的徒弟十分有信心,道:“李飛白也練過,别說一個納夫,兩三個也不是對手!
”心中卻是奇怪,李飛白明明能在雅間裡就能把納夫拿下,為什麼要讓納夫先跑出去,然後再追出去呢?
想了想,估摸李飛白或許是怕在雅間動手,拳腳無眼的傷到張憲清吧。
心道:“這小子,不當官則已,一當官還挺有眼色。
”